谢广坤的葬礼上，赵四突然发疯般跳进墓穴。

他抓着尸体大喊：“他没死！他在笑！”

当晚，参与葬礼的村民接连失踪。

王小蒙在自家豆腐房发现带血的象牙山村徽。

而永强娘每晚都听到谢广坤的房间里传来刨土声...

阴雨从凌晨就开始下，不大，但黏腻，像是给整个象牙山罩上了一层洗不脱的灰布。唢呐声在这种天气里也显得有气无力，呜咽着，盘绕在村子上空，跟炊烟拧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下来。

谢广坤的棺材就停在谢家院子当中，黑沉沉的，雨水顺着棺盖往下淌，像黑色的泪。院子里站满了人，黑的伞，白的孝服，密密麻麻，却异样地安静，只有雨点砸在伞布上的噗噗声，和偶尔几声压抑的抽噎。刘能缩着脖子，站在人群最前面，雨水顺着他光亮的脑门滑到鼻尖，他也顾不上擦，眼睛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嘴唇无声地嚅动着，不知在念叨什么。赵四站在他斜后方，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嘴唇泛着青紫，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空洞地望着棺木，又时不时极其锐利地扫向四周，像是在警惕什么。

王老七蹲在屋檐下，闷头抽着旱烟，烟雾混着水汽，把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熏得更加模糊。小蒙娘挨着他，手里攥着一块白手绢，不停地抹眼角。

王小蒙和谢永强作为孝子孝媳，披麻戴孝，跪在灵前。永强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巨大的悲痛和连日守灵的疲惫已经抽空了他的力气。王小蒙则挺直着背，一下一下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火苗跳跃，映得她脸颊发亮，但那光亮深处，是藏不住的忧虑和一丝…不安。纸钱化作黑色的蝶，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打着旋，不甘心地升起，又被雨滴狠狠拍落。

起灵的时候到了。杠子架上肩膀，八个壮劳力齐声发喊，沉重的棺材离了地。唢呐猛地拔高，尖锐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送葬的队伍像一条巨大的蠕虫，缓慢地挪出院子，踏上村中泥泞的土路，向着后山坟地迤逦而行。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路越来越滑。抬棺的汉子们深一脚浅一脚，额头青筋暴起，呼出的白气混着雨水。赵四跟在棺材后面，脚步有些踉跄，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口摇晃的黑棺材，眼神里的空洞逐渐被一种越来越浓的恐惧取代，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骨节发白。

坟坑是早就挖好的，在谢家祖坟的边上，新鲜的黄土被雨水一泡，变成了浑浊的泥浆。棺材被绳索吊着，缓缓沉入那个长方形的黑洞里。道士穿着破旧的道袍，摇着铃铛，念着含混不清的经文。

就在棺材即将落底的瞬间，一直沉默得如同石雕的赵四，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声音凄厉、绝望，穿透雨幕和经文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他没死！！！”

人群一阵骚动。

赵四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撞开身前的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坟坑。泥水溅起老高，他半个身子栽进墓穴，双手死死扒住棺材盖，指甲因为用力而翻折，渗出鲜血。

“广坤！广坤你没死！你在笑！我看见了！你在笑！！！”他癫狂地嘶喊着，脸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扭曲变形，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棺木与棺盖的缝隙，仿佛真能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到里面谢广坤带着诡异笑容的脸。

“拉住他！快拉住他！”王老七扔了烟袋，第一个冲上去。

刘能也反应过来，跟着几个年轻后生一起，七手八脚地去拽赵四。赵四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扒着棺材不放，双脚在泥壁上乱蹬，更多的泥土簌簌落下。

“放开我！他没死！不能埋！埋了就完了！我们都得完蛋！”他哭喊着，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悸的崩溃。

混乱持续了好几分钟，最终，几个汉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状若疯癫的赵四从坟坑里硬拖了出来。他浑身沾满黄黑色的泥浆，衣服被撕破，双手鲜血淋漓，被两个人死死架着，双腿还在空中无力地蹬踹，嘴里依旧含混不清地喊着“笑了…他在笑…”，声音渐弱，只剩下呜咽。

谢永强脸色铁青，王小蒙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永强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几乎晕厥，被两个妇女搀扶着，软软地坐倒在地上。

王老七看着被拖走的赵四，又看看那口已经落底的棺材，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填土。”

村民们面面相觑，迟疑着。刚才那一幕太过骇人。

“填土！”王老七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铁锹再次挥动，混杂着雨水的黄土，一锹一锹，沉重地砸在漆黑的棺盖上，发出闷响。那声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赵四被拖远时绝望的嘶喊，仿佛还萦绕在潮湿的空气里，挥之不去。

谢广坤，就在这样一种诡异而不安的氛围里，被黄土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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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早早地笼罩了象牙山，雨停了，但阴云未散，透不出一丝星光。村子里静得出奇，连狗叫都听不见一声，只有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

刘能家亮着灯。他婆娘已经睡下了，他自己却坐立难安。白天赵四发疯的样子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跟谢广坤斗了大学辈子，嘴上恨不得对方早点死，可真到了这一步，尤其是以这种方式…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幸运飞艇人工计划 “疯了，肯定是疯了…”他嘟囔着，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手却抖得厉害，水洒了一桌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刘能浑身一僵，猛地扭头看向窗户。玻璃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谁？”他厉声喝问，声音却带着颤音。

没有人回答。“沙沙”声也消失了。

刘能屏住呼吸，心脏咚咚直跳。他慢慢挪到窗边，贴着玻璃往外看。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很快，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他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吓自己。可能是风刮动树叶，也可能是哪家的猫。

他回到桌边，刚端起水杯，那“沙沙”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门外。

刘能汗毛倒竖。他抄起门边的顶门棍，一步步挪到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

外面一片死寂。

他犹豫了很久，猛地一把拉开门栓，将门拉开一条缝。

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门槛前的泥地上，留着几个模糊不清的、湿漉漉的脚印。那脚印的方向，似乎是朝着后山…

刘能的心沉了下去。他砰地一声关上门，用木棍死死顶住。这一夜，他再也没能合眼。

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王老七。他躺在床上，听着老伴均匀的呼吸声，眼睛瞪着漆黑的房梁。赵四被拖走时那双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晃动。

“他在笑…”

王老七猛地坐起身，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他要去赵四家看看。村子里静得可怕，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赵四家的院门虚掩着。王老七心里咯噔一下，推门进去。院子里乱七八糟，像是经过了一番挣扎。屋门也开着，里面黑灯瞎火。

幸运飞艇开奖 “老四？玉田他娘？”王老七压低声音喊道。

无人应答。

他摸出火柴，划亮一根。微弱的火光跳动，照亮了堂屋。桌子歪倒，凳子翻了两条，地上……有一道明显的拖痕，从屋内一直延伸到门口，痕迹在门槛处消失了。

王老七手里的火柴燃尽，烫到了手指。他扔掉火柴梗，站在冰冷的黑暗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赵四不见了。连同他婆娘，一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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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四一家失踪的消息就像一颗炸雷，在刚刚经历丧事的象牙山村爆开。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肯定是吓疯了，跑哪儿躲起来了？”

“躲起来？一家子一起躲？连声招呼都不打？”

“昨晚上…我好像听到刘能家那边有动静…”

“我也听见了，像是有人哭…”

流言蜚语在每一个角落滋生。人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猜疑和恐惧。去后山坟地附近干活的村民，都刻意绕开了谢广坤的新坟，仿佛那里盘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小蒙强迫自己振作精神，豆腐坊不能停。天不亮她就起来磨豆子，准备点卤。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豆腥味，稍微驱散了一些她心头的阴霾。只是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

忙活完一锅豆腐，她蹲下身，准备清理磨盘下方堆积的豆渣。手伸进去，摸索着，指尖却触到了一个硬物，冰凉，带着棱角。

她疑惑地把它掏了出来。那是一个金属的村徽，象牙山村的标志，别在胸前的那种。只是现在，这枚村徽上，沾着几道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边缘还勾着几丝细微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纤维。

王小蒙的手猛地一抖，村徽掉落在沾满豆渣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谁的？为什么会藏在豆腐坊？上面的血……

她想起赵四被拖走时鲜血淋漓的双手，想起刘能家门口那模糊的脚印，想起王老七描述的赵四家地上的拖痕……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海。

她不敢再想下去，慌忙将带血的村徽捡起，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得她生疼。她环顾着空荡荡的豆腐坊，只觉得四周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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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的三天过去了，谢家似乎正试图从悲痛中走出，回归日常。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永强娘憔悴得厉害，儿子和儿媳劝她多吃点，多休息，她却只是摇头，眼神直勾勾的。起初，大家都以为她是悲伤过度。

直到第二个晚上，夜深人静之时。

永强娘猛地从浅睡中惊醒，心脏狂跳。她清晰地听到，从隔壁——那间属于谢广坤的，如今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持续的声音。

嚓…嚓…嚓…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一下下地抠挠着木板。

又像是……用铁锹，在轻轻地、耐心地刨着土。

那声音缓慢，规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着，穿透薄薄的墙壁，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吓得浑身僵硬，用被子死死蒙住头。可那声音像是直接响在她的颅骨里，挥之不去。

嚓…嚓…嚓…

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颤声把昨晚听到的声音告诉了谢永强和王小蒙。

谢永强眉头紧锁：“娘，你是太累了，幻听了。爹已经下葬了，那屋里没人。”

王小蒙却想起了那枚带血的村徽，心里一沉。她握住婆婆冰凉的手，轻声说：“娘，今晚我陪你睡。”

第三个夜晚降临。王小蒙陪着永强娘躺在炕上，婆媳俩都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声。

直到午夜时分。

那声音又来了。

嚓…嚓…嚓…

这一次，比昨晚更清晰，更真切。确实是从谢广坤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不紧不慢，带着某种冰冷的节奏。

王小蒙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她不是幻听！

谢永强也听到了，他猛地坐起身，脸上血色尽失。

“谁？！”他壮着胆子，朝隔壁吼了一声。

刨土声戛然而止。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几分钟后，就在他们稍微松懈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隔壁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那房间的门板上！

永强娘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晕厥过去。

谢永强脸色煞白，猛地跳下炕，抄起一根棍子就冲了出去。王小蒙想拦都没拦住。

她听到丈夫冲到隔壁门口，猛地推开房门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死一样的沉默。

“永强？永强！”王小蒙心惊胆战地喊道。

谢永强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都没察觉。他眼神发直，嘴唇哆嗦着。

“屋里……没人……”他声音干涩，“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门后的地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分明看到，散落着几撮新鲜的、还带着潮湿土腥气的……黄土。

王小蒙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枚带血的象牙山村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

赵四的疯话，村民的失踪，带血的村徽，夜半的刨土声，还有这来自坟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泥土……

一切都不是巧合。

一个黑暗的、缠绕着整个象牙山的巨大阴谋，正伴随着谢广坤那看似安息的棺木，悄然浮出冰冷的水面。而那诡异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刨土声，似乎预示着，某种被深埋的恐怖，正急切地想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