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验的老人说,家里养龟有3个讲究,养对是祥瑞,养错反招祸。
我妈把那只巴西龟交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她提着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箱,里面是那只背甲上有着不规则黄绿色花纹的小东西。
她说,这龟叫“归”。
“归来的归?”我问。
“嗯,”她点头,眼神里有种我读不懂的期许,“养活了,能守家。但有讲究。”
我当时只觉得好笑,都什么年代了。
我妈却很认真,扳着手指,像在传授什么秘籍。
“第一,定所。龟缸不能轻易挪动,得给它一个安稳的窝。人也一样,家得有个家的样子,不能总漂着。”
“第二,洁养。水要勤换,不能污了。人心也一样,脏了,就什么都完了。”
“第三,独处。一个缸里,就养一只。养多了,会争斗,会生病,最后都活不好。”
她说完,把箱子塞进我怀里,那重量很轻,却又莫名地沉。
“你和明凯,好好过。”她最后说。
我和周明凯,结婚七年。
不算痒,但也不再滚烫。
像一杯温了很久的白开水,喝着解渴,却再也没有品咂的欲望。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就结了婚,在房价起飞前,凑齐六个钱包,在这个一线城市扎了根。
他做建筑设计,忙,加班是常态。
我做企业法务,也忙,但作息规律。
我们之间最大的症结,是孩子。
备孕五年,看遍了中西医,我俩身体都没查出决定性的问题,但孩子就是不来。
渐渐地,这成了一个黑洞,悬在我们卧室的正上方,吸走了所有的光和热。
我们不再谈论未来,因为未来总是绕不开那个空着的婴儿房。
我们甚至很少再有亲密接触,因为每一次都像是一场带着KPI的考核,失败后只剩加倍的沮d丧。
生活像一列在固定轨道上行驶的列车,窗外风景在变,车厢里的人却始终相对无言。
直到两天前,这列车毫无征兆地脱了轨。
那天,周明凯去邻市出差,参加一个行业峰会。
晚上十点,我算着时间,他该落地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担心他打不到车,就想开车去机场接他。
临出门前,我拿起他的备用手机,想查一下他的航班有没有晚点。
我们的手机,互相录了指纹,这是婚前就有的习惯,代表着一种坦诚。
我从没想过,这种坦知,有一天会变成一把刀。
点开他常用的出行APP,航班信息还没跳出来,先弹出了一个“常用同行人”的提示。
我愣了一下。
我们出差、旅行,向来都是各自订票。
他的常用同行人里,除了他自己,应该没有别人。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名字。
安。
后面没有姓,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安”字。
备注是:小安。
系统记录着,在过去的一年里,周明kai和这个“小安”,共同乘坐高铁和飞机,往返于我们所在的城市和邻市,高达二十六次。
二十六次。
平均下来,半个月一次。
我的血,一瞬间就凉了。
手指像被冻住,僵在屏幕上。
窗外的雨声,汽车的鸣笛声,客厅里那只叫“归”的乌龟在玻璃缸壁上爬动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像有人在用一把钝锤,不紧不慢地,砸着我的胸口。
我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做法务这些年,我习惯了凡事讲证据,讲逻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截了图,把图片加密,存进了一个隐秘的文件夹。
然后,我删除了APP的查看记录,把手机放回原处。
一切做得滴水不漏,仿佛我从未发现过这个秘密。
我没有去机场。
我脱掉外套,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面很烫,我吃得很快,几乎是吞下去的。
胃里暖和起来,但那股寒意,却从心脏,一点点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城市灯火,想起了我妈说的那三条养龟的讲究。
定所。
洁养。
独处。
周明凯,我们的家,还是那个安稳的窝吗?
我们的心,是不是已经脏了?
那个叫“小安”的女孩,又是谁?
她像另一只被悄悄放进我鱼缸里的龟,而我,这个原主,一无所知。
我没有哭。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它既不能让时光倒流,也不能让背叛者受到惩罚。
我只是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冷。
周明凯是十一点半到家的。
他带着一身雨后的潮气,头发微湿,看到我坐在客厅,有些意外。
“还没睡?”他一边换鞋一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等你。”我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走过来,想抱我,被我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怎么了?不高兴?”
我看着他。
这张脸,我看了十年。
眉毛、眼睛、鼻梁的弧度,我熟悉得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
可这一刻,我却觉得他无比陌生。
“累了。”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我去睡了。”
他没有跟过来。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能感觉到他在客厅里站了很久。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在整理行李箱。
再然后,是浴室传来的水声。
最后,床的另一侧陷了下去。
他躺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我。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汉界。
黑暗中,我能听到他刻意放缓的呼吸。
他在试探。
我在装睡。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周六。
我起得很早,像往常一样,给“归”换了水,喂了食。
小乌龟在干净的水里,舒展着四肢,看起来很惬意。
我看着它,心里想,至少,我还能保证它的世界是干净的。
周明凯起床后,有些局促不安。
他主动去做了早餐,煎了鸡蛋,烤了面包,是我喜欢的样子。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他端着盘子,讨好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我约了人。”
“约了谁?”他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警惕。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需要厘清关系的人。”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端着盘子的手,微微发抖。
“林……林舒,”他声音干涩,“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周明凯,你的‘常用同行人’,备注‘小安’的那位,我已经约好了。”
“今天下午三点,公司楼下的星巴克。”
“我希望,你也能在场。”
他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煎蛋和面包摔得七零八落,像我们岌岌可危的婚姻。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恐惧,还有一丝被拆穿后的狼狈。
“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明凯,这句话,你应该比我懂。”
我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和辩驳的机会。
换好衣服,我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还愣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像。
“两点五十,我希望看到你。”
“如果你不来,我会默认,你放弃了我们之间所有问题的解释权和协商权。”
“以及,我们这段婚姻的,所有权。”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表情。
我靠在冰冷冷的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颤抖。
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不是不害怕,不是不心痛。
只是,我知道,从我看到那个名字开始,我就不能再退了。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我到了那家星巴克。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既能看到门口,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我点了一杯冰美式,没有加糖。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的头脑愈发清醒。
两点五十,周明凯来了。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头发梳理过,但掩不住满脸的憔悴和颓败。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全程没有看我。
“她……会来吗?”他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
“会的。”我说。
我给那个叫“小安”的女孩发了信息。
我用的是周明akai的备用手机。
我没有用威胁或者谩骂的语气。
我只是发了一张我和周明凯的结婚照,然后附上了一句话:
“你好,我是林舒。关于周明凯,我想我们需要聊一聊。下午三点,XX星巴克,我等你们。”
我相信,她会来。
一个能让周明凯在一年内,陪同二十六次的女孩,不会是一个只想玩玩的角色。
她要的,恐怕更多。
三点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推开了星巴克的门。
她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发及腰,素面朝天,眼睛很大,很亮。
是那种,走在人群里,会让人眼前一亮的干净和明媚。
她环顾四周,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我们这一桌。
当她看到周明凯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镇定下来。
她径直向我们走来。
我看着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我也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也以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无坚不摧的东西。
女孩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没有坐到周明凯身边。
这个细节,让我对她的评估,又高了一层。
她不是一个无脑的恋爱脑。
她很冷静,也很聪明。
“林舒姐,你好。”她先开了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周明凯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叫安然。”女孩自我介绍。
安然。
原来是这个“安”。
“我知道。”我说。
一时间,三个人,三种沉默。
空气像是凝固了。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僵局。
我把我的手机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是我打印出来并做了标注的“同行人”截图。
“我不想听任何关于‘我们只是朋友’或者‘只是偶遇’之类的解释。”
“我只想知道两件事。”
我的目光,先落在周明凯身上,然后,转向安然。
“第一,你们到了哪一步?”
“第二,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这片死寂的空气里。
周明凯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
幸运飞艇开奖 安然的脸色白了白,但她没有躲闪我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林舒姐,”她说,“我和周大哥……我们在一起一年了。”
“我们……住在一起过。”
虽然早已料到,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体,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
“住在一起?”我重复了一遍,目光转向周明凯,“所以,你那些加班、出差的夜晚,有一半,是在她那里过的?”
周明凯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里,是无地自容的羞愧。
“是。”安然替他回答了,“他很累,压力很大。他说,在你那里,他感觉像住在一个精密但冰冷的仪器里,喘不过气。”
“他说,和你在一起,永远在讨论对错,讨论责任,讨论如何解决问题。他觉得,家不是法庭。”
“而在我这里,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以放松,可以……像个孩子。” 幸运飞艇168
我听着,没有打断她。
我甚至想笑。
法庭?
当我们的婚姻,因为那个迟迟不来的孩子,变成一个互相折磨的牢笼时,他有没有想过,如何和我一起,冲破这个牢笼?
当我在深夜里,因为一次次失败的尝试而偷偷哭泣时,他在哪里?
当我在面对双方父母的催促和追问,一个人扛下所有压力,说“是我的问题”时,他又在哪里?
现在,他和一个比我小了近十岁的女孩说,他累了,他想要放松,他想要像个孩子。
何其讽刺。
“所以呢?”我看向安然,“你想要什么?让我成全你们,给他一个可以永远做孩子的机会?”
安然咬了咬嘴唇。
“我爱他。”她说,“我承认,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已婚。但是,他说他和你的感情已经破裂了,只是因为很多现实原因,没法离婚。”
“他说,他会处理好的。”
“他说,他会给我一个未来。”
我看向周明Kai。
“你说的?”
周明凯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林舒,对不起……我……我是一时糊涂……”
“你是不是对她说过这些话?”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他沉默了。
这种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一个不堪重负,想要逃避的已婚男人。
一个天真地相信了“我会离婚娶你”这种鬼话的年轻女孩。
一个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的妻子。
多么经典,多么俗套的剧情。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好了,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我把目光重新投向安然。
“安小姐,首先,我要感谢你的坦诚。这为我们节省了很多时间。”
“其次,我要纠正你几个错误的认知。”
“第一,我和周明凯的感情,有没有破裂,不是由他单方面说了算的。我们的婚姻关系,受法律保护。在没有解除婚姻关系之前,我,林舒,是他唯一的合法妻子。”
“第二,他所谓的‘会处理好’,所谓的‘未来’,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欺骗。既欺骗了你,也违背了对我,对我们婚姻的承诺。”
“婚姻是什么?安小姐,婚姻不是风花雪月,不是你侬我侬。婚姻是一份合同。一份以忠诚、责任、扶持为核心条款的,终身合同。”
“周明凯,作为合同的甲方,严重违反了其中最重要的‘忠诚条款’。他违约了。”
我的话,让安然愣住了。
她大概从未想过,我会用如此冷静,甚至冷酷的方式,来解构一段感情。
“现在,作为合同的乙方,以及受害方,我有权提出我的解决方案。”
我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以及一支笔。
我将其中一份,推到周明凯面前。
“这是我昨晚拟定的《婚内财产协议》和《忠诚协议》的补充条款。”
“周明凯,你先看。”
周明凯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几页纸。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对安然说:
“安小姐,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在用金钱和条款,来侮辱你们所谓的‘爱情’。”
“但我想告诉你,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介入我的婚姻,对我的个人财产和精神,都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从法律上讲,我有权向你和周明凯,提出侵权赔偿。”
“但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我今天约你来,是给你一个体面退出的机会。”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周明凯,是我的丈夫。过去是,现在是,在短期内,未来也还是。”
“我不会离婚。”
“不是因为我还爱他,或者离不开他。而是因为,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人弄脏了,还随随便便地丢掉。”
“我会把他‘洗干净’。至于洗干净之后,是留着,还是扔掉,那是我自己的事。”
“而你,安小姐,从这一刻起,需要从我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删除所有的联系方式,不再见面,不再有任何形式的往来。”
“你能做到吗?”
安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
她大概是被我这番话,震慑住了。
她想象中的,原配与第三者的对决,应该是谩骂,是撕扯,是眼泪。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场冷静到可怕的商业谈判。
她转过头,看向周明凯,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周大哥……”
周明凯终于看完了那份协议。
他抬起头,脸色灰败,眼神空洞。
他看着我,又看看安然,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是对安然说的。
安然的身体,晃了一下。
最后一丝光,也从她的眼睛里,熄灭了。
她明白了。
在她和他之间,他选择了回归。
或者说,他选择了屈服于我制定的规则。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林舒姐,你赢了。”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我们任何一个人。
“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说完,转身,快步走出了咖啡馆。
那条白色的连衣裙,像一道仓皇逃离的光,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咖啡馆里,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我和周明凯,相对而坐。
桌子上,还摊着那份协议。
“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周明凯,你有两个选择。”
“一,签了它。然后,我们回家,解决我们的问题。”
“二,不签。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我只要孩子那间房的产权,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我嫌脏。”
他的目光,落在那份协议上。
《忠诚协议补充条款》
第一条:坦诚原则。甲乙双方,需向对方公开所有社交账号密码、支付密码、手机锁屏密码。任何一方不得无故更改。
第二条:行踪报备原则。任何超过24小时的差旅、应酬,需提前向对方报备时间、地点、参与人员。
第三条:财务透明原则。家庭共同财产,单笔超过五千元的支出,需经双方共同同意。任何一方不得私设小金库,或对第三方进行大额赠与。
第四条:违约责任。若甲方(周明凯)再次违反忠诚义务,经乙方(林舒)确认,甲方将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的分割权,并净身出户。
每一条,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们之间所有模糊的地带。
冷酷,无情,但有效。
“林舒,”他声音沙哑,“你这是在给我上镣铐。”
“不。”我纠正他,“这不是镣铐,这是修复我们之间信任的,唯一途径。”
“信任一旦被打破,就不可能自动复原。它需要重建。而重建,需要规则,需要监督,需要代价。”
“周明akai,我不是在审判你,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我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给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
窗外,人来人往。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于婚姻和人性的,残酷博弈。
终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支笔。
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明凯。
那三个字,他写得很慢,很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签完字,他把笔放下,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精力,瘫坐在椅子上。
“林舒,”他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水光,“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收起协议,放进包里。
“我不知道。”
我说的是实话。
“但是,从你签下这个名字开始,我们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尝试回去的,起点。”
“走吧。”我站起身,“回家。”
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话。
车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能感觉到,周明ai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都咽了回去。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的情绪爆发,等我的歇斯底里。
或许在他看来,一场暴风雨,好过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但我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
当一个女人,在面对丈夫出轨时,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我换了鞋,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的鱼缸前。
那只叫“归”的乌龟,正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仿佛睡着了。
周明凯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舒,你骂我吧,或者打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样,我……我害怕。”
我转过身,看着他。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周明Kai,”我平静地问,“你爱她吗?”
他浑身一震,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不知道。”他声音艰涩,“我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我感觉很轻松。”
“你知道我们备孕这几年,我有多大压力吗?每次回家,看到你期待又失望的眼神,看到那个空着的房间,我都觉得我像个罪人。”
“公司里,后辈一个个往上冲,我的方案一次次被毙。我觉得自己被卡住了,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黑洞,每天都在往下沉,看不到一点光。”
“安然的出现,就像……就像有人从洞口,递给了我一根绳子。”
“她年轻,活泼,崇拜我。在她面前,我感觉自己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周明ai,而不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一个中年危机一事无成的设计师。”
“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这是在饮鸩止渴。每一次和她在一起,我都有负罪感。但那种短暂的轻松,又让我无法自拔。”
“林舒,我对不起你。我把生活给我的所有压力,都转化成了对你的伤害。”
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向我剖白他的内心。
没有辩解,没有推诿。
只有疲惫和脆弱。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那块坚硬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所以,你觉得,我们的问题,根源在于那个孩子,在于我给你的压力?”
“不。”他立刻否认,“根源在我。在于我的懦弱和逃避。”
“生活给了我们一颗酸涩的柠檬,我没有想着,怎么和你一起,把它做成一杯柠檬水。我却跑到别人的果园里,去偷一颗糖。”
这个比喻,让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刺痛了。
是啊。
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战友。
一起对抗过毕业的迷茫,一起对抗过买房的压力,一起对抗过所有来自生活的不确定性。
我们是什么时候,走散了的?
是什么时候,我们不再并肩作战,而是把对方,当成了压力的来源?
“周明凯。”我叫他的名字。
“嗯?”
“协议签了,就代表着,旧的一页,翻过去了。”
“从今天起,我们要学着,重新做夫妻。”
“不是互相指责的仇人,也不是小心翼翼的室友。”
“是战友。”
“一起,去面对那颗酸涩的柠檬。”
黑暗中,我听到他压抑的,哽咽的声音。
“好。”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七年来,第一次。
我需要空间,他也需要。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发现周明凯已经做好了早餐。
小米粥,熬得火候正好。
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上面是他的社交账号和密码,支付密码,手机密码。
工工整整,一笔一划。
我看着那张纸条,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信任的重建,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路。
这份协议,就像是在悬崖之上,重新架起的一座吊桥。
我们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甚至有些诡异。
周明凯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准时下班,不再有推不掉的应酬。
他会主动分担家务,会记得给“归”换水。
他会每天晚上,把他的手机,放在我床头充电。
这是一种姿态。
一种,毫无保留的,接受监督的姿态。
我们之间的交流,依然不多。
但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紧绷。
有一次,我妈打电话来。
照例问起了孩子的事。
我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把话题岔开。
周明凯却从我手里,接过了电话。
“妈,”他对电话那头说,“这事儿,您以后别问林舒了。是我们俩共同的问题,也是我们俩共同的决定。”
“我们商量过了,顺其自然。有,是缘分。没有,我们俩也挺好。”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林舒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在长辈面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挂了电话,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林舒,以前,是我让你一个人扛了太多。”
“以后,不会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座冰山,又融化了一角。
周末,他提议,我们一起去给“归”换一个大一点的缸。
在水族市场,我们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乌龟。
有地图龟,有草龟,有鳄龟。
老板热情地向我们推销:“帅哥美女,再买一只吧,给它做个伴儿,一只多孤单啊。”
我下意识地看向周明凯。
周明凯笑了笑,对老板说:
“不用了,老板。”
“一个缸里,养一只就够了。”
“养多了,会打架。”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熟悉的,温柔的光。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在大学校园里,对我许下一生承诺的少年。
我们买了一个很大的玻璃缸,还有假山,水草。
回家后,两个人一起,动手布置“归”的新家。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周明凯在铺底砂,我在清洗水草。
谁也没有说话,但那种默契,又回来了。
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裂痕。
晚上,我洗完澡出来,看到周明凯正坐在沙发上,拿着那份我拟定的协议,在看。
我的心,沉了一下。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把协议递给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份协议,是不是可以加上第五条。”
“第五条?”我有些疑惑。
“嗯。”他点头,很认真地说,“第五条:沟通原则。”
“规定我们,每天,至少要留出半个小时,来聊一聊今天发生的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了。”
我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你觉得……可以吗?”他有些紧张地问。
我接过协议,拿起笔,在第四条违约责任的下面,写下了第五条。
然后,我签上了我的名字。
林舒。
我把笔,递给他。
他郑重地,在我的名字旁边,签下了他的名字。
周明凯。
这一次,他的字迹,不再沉重。
而是充满了,一种失而复得的,郑重。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分房。
他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
那个拥抱,很轻,很小心,带着试探。
我没有推开他。
“林舒,”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闭上眼,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的体温。
“好。”
生活,似乎真的在一点点,回到正轨。
甚至,比以前更好。
我们开始有了真正的交流。
他会跟我讲他工作上的烦恼,我会跟他分享我遇到的奇葩案例。
我们会在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那个叫“安然”的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她只是我们婚姻里的一场高烧,烧过了,也就退了。
我甚至开始觉得,我妈说的是对的。
养对了一只龟,或许,真的能带来祥瑞。
它教会了我们,什么是“定所”,什么是“洁养”,什么是“独处”。
它用它的沉默,见证了我们婚姻的死去,和重生。
我以为,故事会就这样,以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圆满结局,继续下去。
直到昨天晚上。
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姐,我是安然。”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以为她是要来示威,或者纠缠。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有些事,关于周大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
“不是关于我和他。”
“是关于,他的家庭。”
我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的家庭?
他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退休教师,能有什么事?
我正想回复,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第二条短信,又发了过来。
“他每个月,都会给他乡下的一个堂弟,打一笔不小的钱。”
“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愣住了。
打钱?给堂弟?
周明凯确实有个堂弟,比他小几岁,一直在老家务农,我们逢年过节会回去见一面,但并不亲近。
周明凯,为什么要每个月给他打钱?
我立刻打开了手机银行。
因为那份协议,我知道他的密码。
我查了他的转账记录。
果然,从三年前开始,每个月的十五号,他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一个叫“周明海”的账户,转去一万块钱。
周明海,就是他那个堂弟的名字。
三年来,从未间断。
总金额,高达三十六万。
我的手,开始发冷。
这笔钱,远远超出了正常亲戚间帮扶的范畴。
这更像是一种……封口费。
为什么要给封口费?
是要封住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一个,连我这个最亲密的枕边人,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我拿着手机,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侦探。
我以为我已经走到了案情的终点,却发现,脚下,是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
周明凯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林舒?不舒服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以为我已经重新认识了的男人。
心里,那座刚刚开始融化的冰山,又一次,以更快的速度,冻结了起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屏幕上,是那一条条,刺眼的,转账记录。
他的脸色,在我眼前,一寸一寸地,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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