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林老师,这个送你。”
家长会散场,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陈凯递过来一个薄薄的纸包。牛皮纸的包装,透着一股朴素的雅致。我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粉笔盒。
“这是?” 幸运飞艇168
“我女儿说,林老师讲课文的时候,总是用一张旧报纸当书签。”他温和地笑着,眼睛里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我自己做了个小玩意儿,不值钱,就是一份心意。”
我的脸瞬间就烫了。那张报纸,是我结婚时买家具垫桌腿剩下的,用了快十五年了。
我推辞着,他却坚持。推拉之间,纸包散开,一枚精致的紫檀木书签滑了出来,上面用烙笔烫着一枝小小的梅花。梅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钻进鼻子里。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股香气轻轻撞了一下,微微发酸。
回到家,丈夫张伟正陷在沙发里,对着手机屏幕上的股票曲线出神。电视开着,声音嘈杂。我换鞋、洗手、走进厨房,围上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
“今天家长会,老师没说什么吧?”他头也没抬,像是随口一问。
“没,就那些老话,让孩子抓紧点。”我淘着米,水流哗哗作响,盖住了我有些慌乱的心跳。
那枚书签被我藏在了大衣口袋里,像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它硌着我的肋骨,有点疼,又有点痒。
我不知道,这枚小小的书签,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中年这潭死水里,激起怎样的波澜。我只知道,从那个黄昏开始,我心里住进了一个不该住进来的人。
厨房的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像一块慢慢浸了墨的棉布。我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心里乱成一团麻。女人啊,一旦心里有了牵挂,哪怕只是一枚小小的书签,一顿寻常的晚饭,都会吃出五味杂陈的味道。
晚饭时,张伟的手机响了,是他妹妹打来的。他接电话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嗯”了一声挂断。
“我妈……可能要住院。”他扒拉着碗里的饭,声音闷闷的,“老毛病,非要拖。”
我心里一沉,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生活的担子,似乎总是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又悄悄加上一块砖。
我看着张伟疲惫的侧脸,再想想口袋里那枚带着梅香的书签,一种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我。我的生活,就像这顿饭,一碗是平淡琐碎的米饭,另一碗,却是远方飘来的、不切实际的香气。
而我,正坐在这两碗饭中间,不知该先拿起哪一双筷子。
第1章 一枚书签的重量
“你怎么又买这种打折水果?”张伟皱着眉头,把我刚放在桌上的塑料袋拎起来,一脸嫌弃。袋子里的苹果,表皮有些褶皱,像老人的脸。
我攥紧了围裙角,低声说:“便宜。再说,榨成汁喝,不都一样嘛。”
“家里来客人看见,像什么样子。”他把袋子扔进厨房的垃圾桶旁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烦躁,“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把家里弄得体面点。”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把那袋苹果捡回来,心里像被一块湿抹布堵住了,透不过气。体面?什么是体面?是光鲜亮丽的果盘,还是他那身几千块钱的西装?我们这个家,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可我知道,那根叫“理解”的弦,早就断了。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我拿出语文课本,那枚紫檀木书签就夹在《背影》那一课。指尖摩挲着上面烙出的梅花,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带着陈凯手心的温度。
【内心独白】
这书签真好看,比那张旧报纸强多了。张伟总说我不会生活,不懂情趣。可他哪里知道,我不是不懂,是没人陪我懂。结婚十五年,他送过我的东西,除了手机就是电器,样样实用,却样样冰冷。哪像这枚书签,不值钱,却暖得烫手。
我忍不住想起昨天家长会的情景。
陈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安静地听着。他不像别的家长,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交头接耳。他一直看着我,眼神专注。轮到他女儿陈思思,我说孩子很聪明,就是有点内向,得多鼓励。
他点点头,说:“思思在家总提起您,说林老师讲课特别有意思,能把枯燥的古文讲活了。”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作为老师,最大的慰藉莫过于此。我们聊了几句,从孩子的教育,聊到他做的园林设计。他说,一草一木,都有自己的语言,需要用心去听。
“用心去听”,这四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我的心。我和张伟,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了?我们的对话,除了孩子的分数,就是水电煤气,再不然,就是他对我无休止的挑剔。
【内心独-白】
陈凯那样的人,大概就是书里说的“君子温润如玉”吧。他看你的眼神,是平等的,是尊重的。不像张伟,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审视,好像我永远是他那个需要被指点、被改造的下属。我贪恋那种被尊重的感觉,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也像是沙漠里的旅人看到了一片绿洲。
下午的课是公开课,教研组的老师都来听。我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讲到朱自清父亲蹒跚的背影时,我看见窗外,一片梧桐叶悠悠地飘落下来,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那一瞬间,我想到的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那总是在外奔波的丈夫。他的背影,也总是匆忙而疲惫。我们之间,是不是也隔着一个看不见的月台?他想走出去,而我,却总是在原地守候。
公开课很成功,校长在散会时特意表扬了我,说我讲课有感情,能打动人。同事们围过来恭喜,我笑着应酬,心里却空落落的。这份职业的尊严和成就感,是我对抗生活里那些琐碎和不堪的唯一铠甲。
晚上回到家,张伟还没回来。儿子小军在房间里做作业,眉头拧成个川字。我走过去,看见他的数学卷子上一片红叉。
“怎么回事?这道题不是讲过好几遍了吗?”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就是不会!”小军把笔一摔,梗着脖子喊。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压着嗓子,怕邻居听见。我们母子俩,就像两只竖起尖刺的刺猬,谁也碰不得谁。
【内心独白】
我为什么会发火?是因为他的成绩,还是因为我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把对生活所有的不满,都转嫁到了这个孩子身上。我对他苛刻,就像张伟对我苛刻一样。这个家,像一个压抑的循环,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伤害着最亲的人。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
深夜,张伟一身酒气地回来了。他踉踉跄跄地换鞋,把公文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又喝酒了?”我给他倒了杯温水。
“应酬,没办法。”他摆摆手,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疲惫。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在计算着我们之间沉默的长度。
我蹲下身,想给他脱鞋,却看见他手机屏幕亮着,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张总,今天多谢款待,合作愉快。”发信人的头像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第2章 两通陌生的电话
那条微信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给张伟和小军做早饭。张伟坐在餐桌旁,一边喝粥一边飞快地刷着手机,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河。
“昨晚……给你发微信的,是客户?”我状似无意地问,声音却有点发干。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一个新来的项目助理,谈合同呢。”
我没再追问,再问下去,就显得我小气、多疑。可我的心,却像被泡进了醋里,又酸又涩。这就是中年夫妻的悲哀吧,连一句“我信你”都说得那么没底气。
上午第二节课后,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老师,我是陈凯。思思说昨天听了您的课,回家把《背影》读了好几遍,还说想给外公打个电话。谢谢您,您的课,比任何说教都有用。” 幸运飞艇官方开奖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我攥着手机,指尖发烫。这短短几句话,像一阵春风,吹散了我心头积攒了一早上的阴霾。
【内心独白】
原来我的工作,真的能影响到别人,能让一个孩子懂得感恩。这份被认可的喜悦,冲淡了家庭生活带来的压抑。陈凯,他总能看到我的价值,那个作为“林老师”的价值,而不是作为“张伟老婆”或“小军妈妈”的价值。这种感觉,太久违了。
我犹豫了很久,回了一条:“这是我应该做的。思思是个好孩子。”
发出去之后,我又觉得有些后悔,是不是太冷淡了?可如果不这么回,又能怎么回呢?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有任何多余的热情。
下午,第二通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这次,是我的小姑子,张伟的妹妹,声音焦急得变了调:“嫂子!我妈在菜市场晕倒了,刚送到市中心医院,你快过来一趟!”
我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红笔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子。
“张伟呢?你哥呢?”
“我哥出差了啊!早上刚走的,去邻市,手机打不通,估计在高铁上!”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底。又是这样,家里一有事,他总是不在。生活的重担,永远是我一个人在扛。我跟教导主任请了假,抓起包就往外跑。秋天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医院里,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婆婆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灰败。小姑子在一旁抹眼泪,六神无主。
医生把我叫到一边,表情严肃:“病人是突发性脑梗,情况比较危险,需要马上住院,准备手术。你们家属,赶紧去办手续吧。”
“手术?”我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对,越快越好。”
我看着缴费单上一长串的零,感觉一阵眩晕。我给张伟打电话,一遍,两遍,三遍……始终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丈夫指望不上,钱不够,婆婆的命悬在一线。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周围全是焦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可我却觉得那么孤独。我多希望有个人能对我说一句“别怕,有我呢”,哪怕只是一句安慰。
我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手指停在了“陈凯”那个名字上。昨天,我刚把他存进手机。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告诉他,跟他求助!他那么温和,一定会理解我的。
可另一个声音在呵斥我:林慧,你疯了吗?他是谁?你凭什么去打扰人家?
最终,我还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妈,我婆婆住院了,要动手术,我……我钱不够。”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家里也没多少活钱了,你爸那个药,一个月就好几千……我先给你转两万过去,你先用着。”
挂了电话,我蹲在走廊的角落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在敲打我脆弱的神经。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林慧蹲在医院嘈杂的走廊角落,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她的白衬衫蹭上了墙壁的灰尘,显得有些狼狈。护士推着车子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家属们焦急地打着电话,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蜷缩在阴影里的中年女人。她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了一个无法接通的电话号码和一张数额巨大的缴费单。她抬起头,看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准备间的门,灯光惨白,照得她的脸毫无血色。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丈夫张伟正坐在酒气熏天的包间里,对着一群客户赔笑,手机被他调成了静音,放在一边。而另一个男人,陈凯,正在他的设计室里,对着一张图纸,偶尔会拿起手机,看看那个叫“林老师”的对话框,却始终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三个人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命运的丝线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第3章 手术台前的抉择
“家属,快点决定!病人的时间拖不起!”医生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身上。
我攥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张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像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小姑子只会哭,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嫂子,怎么办啊?我哥他……”
“别哭了!”我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来想办法。”
我走到缴费窗口,把卡里所有的钱,加上我妈刚转来的两万,凑在一起,勉强交了住院押金。但医生说,手术的费用,还有后续的康复治疗,这只是个零头。
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像一只被绷紧了的弹簧,随时都可能断裂。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我以为是张伟,急忙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出的却是陈凯的名字。
“林老师,冒昧打扰。思思的作文本落在学校了,您明天方便帮她找一下吗?”
一条再也正常不过的短信,在此刻的我看来,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还愿意和我说话。
【内心独-白】
我多想告诉他我现在在哪里,正在经历什么。我甚至有种冲动,想问他,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可是我不能。我们之间,只是一枚书签的交情,我没有资格向他索取任何东西。这种界限感,是我作为一个已婚女人最后的体面和防线。
我深吸一口气,回了两个字:“好的。”
放下手机,我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我给我的亲弟弟打了电话,他是做生意的,手里应该有活钱。电话接通,我把情况说了一遍。
弟弟沉默了一会儿,说:“姐,不是我不帮你。我最近刚投了个项目,钱全都压进去了,现在也是到处借钱周转。要不……你问问姐夫那边?”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挂了电话,感觉天旋地转。
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走了过来:“家属,必须签字了。再拖下去,后果我们不负责。”
我看着那张白纸黑字的同意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千斤重担。手术风险,并发症……我一个人,怎么敢签这个字?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张家交代?
我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个墨点。
“嫂子,你快签啊!”小姑子在一旁催促。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想起了婆婆平时对我的好,虽然她嘴碎,但有好吃的总会给我留一份。我想起了张伟,虽然他对我不好,但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这个家,不能散。
【内心独-白】
签,还是不签?签了,万一手术失败,张伟回来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会成为张家的罪人。不签,婆婆的命就没了,我这辈子良心都过不去。为什么?为什么总要把我推到这种两难的境地?张伟,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张伟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我像抓住了救星,带着哭腔喊:“张伟!妈要动手术,你快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嬉笑声,张伟的舌头有点大,明显是喝多了:“什么?动手术?哎呀,老毛病了,死不了人。你看着办就行了,多大点事儿,我这边正忙着呢。先挂了啊!”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里,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内心独-白】
多大点事儿?那是他的亲妈啊!在他眼里,他妈的命,还不如他那场酒局重要吗?我为这个家掏心掏肺,累死累活,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原来,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可以“看着办”的免费保姆。十五年的夫妻情分,竟然薄得像一张纸。
我擦干眼泪,拿起笔,在手术同意书的家属栏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我的名字:林慧。
落笔的那一刻,我心里某个东西,彻底死了。
第4章 雨夜里的那把伞
签完字,我像个被抽了筋骨的木偶,瘫坐在长椅上。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小姑子在一旁抽泣,我连安慰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深了,窗外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我混乱的心情伴奏。医院的走廊里,人渐渐少了,更显得空旷和冷清。
我的手机又响了,是张伟打来的。我划开接听,没说话。
“喂?喂?林慧?”他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妈怎么样了?手术做完了吗?”
“正在做。”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哦,那就好。我这边……临时有点事,走不开。明天一早就回去。”他解释着,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歉意。
“你的事,比你妈的命还重要吗?”我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打拼吗!我不应酬,哪来的钱给你花?给你妈治病?”他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心像被压了块石头,沉得我喘不过气。我不想再跟他争辩,默默地挂了电话。跟一个心里没你的人讲道理,就像对着一口枯井喊话,除了空洞的回声,什么也得不到。
凌晨两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腿一软,我扶着墙才没倒下。
把婆婆安顿到病房,又嘱咐了小姑子几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出医院,雨还在下,更大了。冷风裹着雨丝,吹得我瑟瑟发抖。我站在医院门口,想打个车,却一辆空车都没有。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面前缓缓停下。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我意想不到的脸。
是陈凯。
“林老师?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他看起来很惊讶。
我更惊讶:“陈先生?你……”
“我有个亲戚也住这个院,我刚来看他。”他指了指医院大楼,“上车吧,我送您回去。这么大的雨,不好打车。”
我犹豫了一下。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传出去不好听。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顾虑,温和地笑了笑:“放心吧,林老师。我只是看您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安全。快上车,别淋感冒了。”
他的声音,像这冰冷雨夜里的一股暖流。我最终还是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开着暖气,很舒服。他递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又从保温杯里倒了杯热水给我。
“谢谢。”我捧着水杯,手心的温暖,慢慢传到心里。
“出什么事了吗?您脸色很不好。”他一边开车,一边轻声问。
我再也绷不住了,积压了一整晚的委屈、愤怒和无助,在这一刻,对着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倾泻而出。我把婆婆生病、丈夫不闻不问、手术费没有着落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我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只想把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车里的空间很小,气氛却不压抑。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像在安抚我激动的情绪。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化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林慧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陈凯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在她停顿的时候,会轻声地“嗯”一下,表示他在认真地听。这个深夜,这辆行驶在雨中的车,成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港,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和冷漠。
“对不起,跟您说了这么多不相干的话。”说完,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说:“没关系。您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太辛苦了。”
“太辛苦了”,这五个字,让我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张伟从来没对我说过这句话。在他眼里,我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车到我家楼下,雨还没有停。
“谢谢您送我回来。”我准备下车。
“等等。”他叫住我,从后座拿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拿着吧,别淋湿了。”
“不用了,我跑几步就到了。”
“拿着吧。”他把伞塞到我手里,语气不容拒绝。
我只好接过。下了车,我撑开伞,对他挥了挥手。他一直看着我走进楼道,才发动车子离开。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我脱下湿透的鞋子,感觉浑身冰冷。我握着那把伞,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伞柄的末端,感觉有个硬物。我拧开伞柄的盖子,一张折叠起来的银行卡,从里面掉了出来。
我愣住了,心跳骤然加速。
第5章 一张银行卡的博弈
那张银行卡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慌。
我把它扔在桌上,仿佛它是什么会咬人的东西。我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这是什么意思?同情?施舍?还是……别有所图?
【内心独白】
我不能要这笔钱。林慧,你清醒一点!你和他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他的钱?这钱一旦拿了,你们之间就不再是纯粹的老师和家长的关系了。你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的家庭,你的事业,都会被毁掉!
可是,婆婆的后续治疗费怎么办?张伟指望不上,亲戚朋友也借了个遍。难道要去借高利贷吗?
我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张伟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和隔夜的酒气。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妈呢?怎么样了?”
“在医院,手术做完了。”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哦”了一声,把行李箱一扔,就倒在了沙发上,“那就好,吓我一跳。我先睡会儿,累死了。”
他甚至没有问手术花了多少钱,没有问我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过来的。在他看来,一切都解决了,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了。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凉。我们是夫妻啊,为什么活得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内心独-白】
这就是我守了十五年的男人,这就是我为之付出了全部青春的家。在他最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而在他逃避的时候,一个外人,却向我伸出了援手。这多么讽刺。我忽然觉得,我和张伟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张床,而是一整个寒冬。
我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又放下。拿起,又放下。
这个选择,像一场艰难的博弈。一边是我的尊严和原则,另一边是现实的窘迫和压力。
中午,医院打来电话,催缴第二笔治疗费。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余额,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我给陈凯发了条短信:“陈先生,钱我不能要。请您把卡号给我,我明天把伞还您的时候,把钱取出来还给您。”
他很快回复:“林老师,您别误会。这钱不是给您的,是借给您的。就当是我替思思,为她外婆尽的一份孝心。您什么时候方便,再还我就是。千万别有压力。”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保全了我的面子,又让我无法拒绝。
我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拿着那张卡,去了银行的ATM机。我只想查查里面有多少钱。当屏幕上显示出那一串数字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万。
整整十万。
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它足以解我眼下的燃眉之急。
【内心独-白】
十万块,对陈凯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它代表着婆婆的健康,代表着这个家可以暂时渡过难关。可它也像一个诱饵,一旦我吞下去,就可能被钩住,再也无法挣脱。我仿佛看到张伟发现后暴怒的脸,看到同事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样子。不,我不能这么做。
我咬咬牙,按了退卡键。
可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张伟的电话又来了。
“林慧!你快来公司一趟!我……我被人堵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我赶到张伟的公司,只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着张伟,他鼻青脸肿地缩在角落里。
“他欠了我们五十万的货款,今天必须还钱!不然,就别想走出这个门!”为首的男人恶狠狠地说。
我彻底懵了。
原来,张伟的公司早就出了问题,他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欠了一屁股债。他所谓的出差,所谓的应酬,全都是为了躲债和拉投资。他对我所有的不耐烦和挑剔,都是因为他自己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恨,还是可怜。
就在这时,张伟看见了我手里攥着的那把黑色的长柄伞,眼神瞬间变了。他冲过来,一把抢过伞,拧开伞柄,那张银行卡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我咆哮,“林慧,你长本事了啊!你在外面找了野男人?!”
他的吼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也彻底震碎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第6章 一场迟来的坦白
“你胡说什么!”我被他这盆脏水泼得浑身发抖,又羞又怒。
“胡说?那这卡是哪来的?这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伞又是谁的?”张伟红着眼,把卡摔在我脸上,“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倒霉,好跟你的野男人双宿双飞?”
那几个讨债的人,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夫妻反目,像在看一出免费的好戏。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办公室里,气氛凝固到了冰点。张伟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刺向林慧。林慧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为自己辩解。她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空气中的灰尘照得一清二楚,也照亮了张伟脸上扭曲的嫉妒和林慧眼中破碎的绝望。这个平时还算体面的中年男人,在巨大的压力和猜忌面前,露出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张伟,你混蛋!”我终于爆发了,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张伟打蒙了,也把我自己打醒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张卡,是思思爸爸的。我婆婆住院,你不管不问,我走投无路,人家看我可怜,借钱给我。在你眼里,我林慧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张伟心上。
他愣住了,眼神里的疯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和茫然。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你欠了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继续追问,“你把我当什么了?是你的妻子,还是一个可以随意隐瞒和欺骗的外人?”
“我……我是怕你担心。”张伟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想自己扛过去,没想到……窟窿越来越大。”
他终于崩溃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我不是人……”
他的哭声,充满了悔恨和无助。这些天来,他一个人承受着公司即将破产的压力,承受着被人追债的恐惧,还要在家人面前强装镇定。他的暴躁,他的冷漠,原来都只是一层保护自己的硬壳。
那几个讨债的人也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叹了口气,说:“行了,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人面前,说:“大哥,钱,我们一定会还。但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家里老人刚做完手术,也需要钱。”
我从包里拿出我们家那本压箱底的存折,递给他:“这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了,只有五万块。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砸锅卖铁,也一定在一个月内还清。”
为首的男人看了看存折,又看了看我和痛哭的张伟,最终点了点头:“行。看在你一个女人这么有担当的份上,我就再信你们一次。一个月,少一分钱,我可不认人。”
他们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张伟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慧慧,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说:“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这个家,我们得一起撑着。”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心里对他的怨恨,忽然就烟消云散了。是的,他有很多缺点,他自私、大男子主义、不懂得体谅人。但他也同样脆弱,同样需要依靠。我们是夫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的灾难,也是我的灾难。所谓的婚姻,不就是在无数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中,选择一次又一次地拉对方一把吗?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们回家吧。回去,把所有的事情都理清楚,看看还有什么办法。”
他点点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们走出办公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忽然觉得,我和张伟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在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和坦白中,轰然倒塌了。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我们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看了。
第7章 阳光下的那杯茶
回家的路上,我和张伟一路无言。但这一次的沉默,和以往不同。没有了猜忌和隔阂,更像是一场暴风雨后的平静。
到家后,我们坐在餐桌旁,摊开了家里所有的账本、房产证和保险单。这是我们结婚十五年来,第一次如此坦诚地面对彼此的财务状况。
“公司的窟窿,加上高利贷,总共差了七十万。”张伟的声音沙哑,“房子……是唯一的办法了。”
卖掉我们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这个我们曾经的避风港。我心里一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只要人还在,家就在。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租,再买。”
他看着我,眼圈又红了:“慧慧,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我们是夫妻,不说这个。”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夫妻”。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也不是甜言蜜语的承诺,而是在大难临头时,能够毫不犹豫地站在一起,对彼此说一句“别怕,有我”。陈凯给我的,是雪中送炭的温暖,是一种被理解的慰藉。但张伟给我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是刻在骨子里的责任。前者像一场美丽的梦,后者才是粗糙但真实的人生。
第二天,我约了陈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馆见面。
我把那把黑色的伞和那张银行卡,一起推到他面前。
“陈先生,谢谢您。您的钱,我不能用。这份情,我记下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了然。他没有多问,只是把东西收了回去,说:“林老师,您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不,”我笑了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一个普通的女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我们喝了一杯茶,聊了聊孩子,聊了聊天气,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临走时,他站在茶馆门口,对我说:“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我点点头:“谢谢。”
我知道,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那枚紫檀木的书签,我会好好收着,作为一份美好回忆的纪念。但我的生活,终究不属于那里。
【内心独-白】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就会……就会在某个瞬间,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份不该有的心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婚姻里的裂痕,也照出了我内心深处的渴望。它让我痛苦,但也让我成长。它让我明白,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真正的救赎,只能来自于自己,来自于和身边人共同面对困境的勇气。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我们一边找中介卖房子,一边照顾着医院里的婆婆。张伟像变了个人,每天下班就来医院替换我,给婆婆喂饭、擦身,笨拙但认真。我们的话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明白。
小姑子看在眼里,偷偷对我说:“嫂子,我哥……好像长大了。”
我笑了。是啊,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真正长大。
一个月后,房子顺利卖出。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剩下的钱,我们租了一个小一点的房子,离学校和我婆婆家都近。搬家的那天,阳光很好。我们把旧家的东西一件件搬到新家,虽然累,但心里却很踏实。
【情感升华】
傍晚,我站在新家的阳台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张伟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慧慧,等我。最多三年,我一定把我们的家再买回来。”
我转过身,看着他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脸,上面有疲惫,更有坚毅。我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说:“家,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我抱得更紧了。
是啊,家是什么?不是多大的房子,也不是多少存款。而是当风雨来临时,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和你站在一起,紧紧握住你的手,告诉你,别怕。
我的手机响了,是儿子小军发来的微信:“妈,爸,我今天数学测验及格了!晚上回家吃饭!”后面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我看着那条信息,眼眶有些湿润。
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了。因为我找到了比爱情更坚实的东西,那就是——情义与担当。这,或许就是一个普通女人,在生活的泥潭里,为自己,也为家人,找到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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