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姐是在电梯里堵住我的。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正拖着一个半空的行李箱,准备回一趟三百公里外的娘家。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刘姐那张堆满笑意的脸就挤了进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茉莉花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小林,回娘家啊?”
我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给我儿子多多的儿童滑板车腾出点空间。
“是啊,刘姐,出去买菜?”
“可不是嘛。”她拍了拍自己那个红蓝白条纹的经典款购物袋,声音压低了八度,凑过来说,“哎,小林,跟你商量个事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住在同一个单元楼三年,我对刘姐的“商量个事儿”已经形成了某种生理性反感。
上一次“商量”,是我家刚买的戴森吸尘器被她借去“试试好不好用”,还回来的时候,吸头里缠满了不知道谁的长头发和一团灰色的毛絮。
上上次,是她家孙子闹着要玩我儿子的奥特曼典藏版手办,结果缺胳膊少腿地还了回来,她还笑呵呵地说:“小孩子嘛,没轻没重的,回头我给你买个新的。”
那个“回头”,至今还没回过来。
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刘姐,您说。”
“你不是回老家嘛,你们老家那个跑山鸡,是不是特别有名?”
我心里警铃大作。
“是……还行吧。”
“哎呀,什么还行啊,那可太有名了!”刘姐一拍大腿,仿佛那鸡是她家养的,“城里这些饲料鸡,吃起来一点鸡味儿都没有。你看我家老头子,最近身体不好,就想给他补补。”
电梯到了-1层停车场,门开了,我没动。
刘姐也没动。
她继续热情洋溢地说:“你回去了,方便的话,帮姐带两只回来。就那种在山上自己找虫子吃的土鸡,现杀的,处理干净了就行。钱我回来给你。”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从我家到镇上,再到那个专门卖跑山鸡的农户家,来回得一个半小时。
鸡杀了,处理干净,两只加起来也得有七八斤重。
我得拎着这七八斤的生肉,坐两个小时的大巴,再转一个小时的地铁,才能回到这个小区。
关键是,我这次回去,就待一个周末。
我看着刘姐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几个圈,最后变成了:“……行吧,我看看方便不方便。”
“哎呀,肯定方便!你都回去了,顺路的事儿嘛!”她好像生怕我反悔,立刻给我戴上一顶高帽,“我就知道小林你最热心了,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邻里之间冷冰冰的。”
电梯门因为超时,又自动关上了。
我叹了口气,按了开门键。
“那行,刘姐,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啊!”她笑着把我推出电-梯,“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我老公张伟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看着我一脸便秘的表情,问:“怎么了?又被刘姐逮住了?”
我把事情一说,他毫不意外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就是学不会拒绝。”
“她都那么说了,我怎么拒绝?说我不顺路?”
“你就说你妈家冰箱小,放不下。”
“得了吧你,马后炮。”我没好气地坐进副驾驶,“反正答应都答应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张伟发动了车子,凉凉地说了一句:“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
回娘家的那个周末,我真的去帮刘姐买鸡了。
我妈听了这事,一个劲儿地数落我。
“你就是个傻的!这种事也答应?你自己拎着不累啊?再说,这钱她要是不给你怎么办?”
“妈,不至于吧,邻里邻居的,为这点钱……”
“你呀,就是脸皮薄。”我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额头,“听我的,你先把鸡的钱拍个照,多少钱,清清楚楚发给她。”
我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照做了。
农户家的大姐麻利地抓鸡,称重,宰杀,褪毛,一套流程下来,两只鸡,一共286块。
我特意把那个电子秤的数字拍了个特写,连同处理好的两只鸡,一起打包发给了刘姐。
【刘姐,鸡买好了,两只一共286。】
过了大概十分钟,刘姐回了两个字。
【收到。】
后面跟了一个“谢谢”的动态表情包。
回程的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那两只鸡用厚厚的塑料袋包着,外面还套了一层。可初秋的天气,依然闷热,那股若有若无的生肉腥味,还是从袋子里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
大巴车上,邻座的大叔嫌弃地看了我好几眼。
我只能把袋子抱在怀里,尽量团得紧一些。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张伟和我儿子都睡了。
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把那两只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直接塞进了冰箱的冷冻层。
第二天一早,我估摸着刘姐差不多该晨练回来了,就拎着那袋沉甸甸的鸡,去敲了她家的门。
开门的还是刘姐,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运动服。
“哎呀,小林,回来啦!辛苦辛苦!”她接过鸡,颠了颠,脸上笑开了花,“哟,这鸡可真不小,看着就肥!”
“嗯,刘姐,这是我老家那边最好的鸡了。”我站在门口,没进去。
“谢谢你啊,小林,太麻烦你了。”她把鸡拎进厨房,然后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苹果,“来,拿去给多多吃。”
我愣住了。
苹果?
就这?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比如,掏出手机,或者进屋拿钱包。
但是没有。
她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我,仿佛我们之间所有的交易,已经在这两个苹果上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那个……刘姐……”我有点艰难地开口,“鸡钱……”
“哦哦哦!”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看我这记性!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没带手机,钱包也不知道塞哪儿了。要不,我晚点微信转给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行。”
“快回去歇歇吧,看你累的。”她热情地把我送回门口,顺手关上了门。
我手里攥着两个冰凉的苹果,心里比这苹果还凉。
晚点是多晚?
我等了一天。
微信没有任何动静。
晚上,我跟张伟提起这事。
他又是那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286块钱,看清一个人,值了。”
“什么值了?那是我辛辛苦苦拎回来的!”我不服气。
“那你现在去要?”他反问。
我又不说话了。
为了不到三百块钱,去敲邻居的门,张嘴要债。
这事儿我想想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算了,”我泄了气,“就当喂狗了。”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那根刺,算是扎下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在电梯里碰到过刘姐两次。
她每次都笑得比谁都灿烂,热情地问我儿子学习怎么样,问我最近工作忙不忙。
绝口不提鸡钱的事。
仿佛那286块钱,连同那两只鸡,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呢,也拉不下脸来主动提。
每次跟她打完招呼,我都觉得自己的笑容僵硬得像个面具。
回到家,又忍不住生自己的闷气。
我妈打视频电话来,问我:“那个刘姐,钱给了吗?”
“……给了给了。”我撒了个谎。
我不想让她觉得,她那个脸皮薄的女儿,在外面又被人欺负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微信里刘姐的头像,那是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花,富贵又喜庆。
我真想冲上去问问她,您的富贵,就是靠着占这点小便宜积攒起来的吗?
但我终究没问。
我以为这件事,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一个让我偶尔想起来就膈应一下的哑巴亏。
直到半个月后,刘姐又在电梯里堵住了我。
还是那个熟悉的周五,还是那个熟悉的开场白。
“小林,出去啊?”
“嗯。”我这次言简意赅,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
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冷淡,依旧热情似火。
“哎,小林,跟你商量个事儿。”
来了。
又是这句。
我心里冷笑一声,看着她,没做声,等她继续表演。
“是这样,我外甥女下周过来玩,点名要吃你们老家那个土鸡。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两只,我一炖,哎哟喂,那个香啊!满屋子都是那个味儿!”她夸张地比划着,一脸陶醉。 幸运飞艇
我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蹩脚的演员。
“我外甥女就好这口,你看,你这个周末……是不是又要回去?”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无波。 幸运飞艇开奖结果
“不回。”
刘姐的笑容僵了一下。
“啊?不回啊?我听多多说,你们每个月都回去看外公外婆的呀。”
她连我儿子都打听好了。
我扯了扯嘴角。
“这个月事情多,不回了。”
“哦……那……那下周呢?”她还不死心。
“下周再说吧。”
电梯到了1楼,我拉着我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能感觉到,刘姐的目光像两根针,扎在我的背上。
回到家,我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张伟听。
他却难得地皱起了眉。
“她这是赖上你了。”
“没事,反正我不答应。”
“你觉得你不答应就完了?”张伟说,“这种人,便宜没占到,她会想别的招。你信不信,她很快就会在邻居群里说三道四。”
我当时还不信。
我觉得,再怎么着,她也得要点脸吧?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两天后,我们单元楼的业主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起因是住在15楼的王阿姨,在群里发了张照片,是她自己炖的一锅鸡汤,金黄金黄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周末给孩子补补,这乡下带回来的土鸡,就是不一样!】
下面一堆人点赞,说王阿姨手艺好。
就在这时,刘姐冒了出来。
【@1502王姐 哎呀,王姐,你这鸡也是老家带的?看着可真不错。】
王阿姨回了个笑脸。
【是啊,我弟弟从乡下给我捎的。】
刘姐立刻接话。
【真羡慕你们这些有亲戚在乡下的。我们想吃口正宗的土鸡都难。】
她顿了顿,发了第二条。
【唉,现在这人啊,真是越来越冷漠了。上次我托我们楼下邻居从她老家带两只鸡,人家跑前跑后,特别热心。我还寻思着,这邻居处得真好。结果呢,想再麻烦人家一次,人家直接就给我甩脸子了。】
她没有指名道姓。
但整个单元楼,住我楼下的,老家在乡下的,还能有谁?
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钟,开始有人小心翼翼地出来打圆场。
【@601刘姐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刘姐马上回复。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不就是觉得帮我带东西,没捞到好处,不乐意了呗。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现实得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我捏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叫没捞到好处?
我图她什么好处了?
我连本钱都没拿回来!
张伟从我身后拿过手机,看了看,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看,我怎么说来着?”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颠倒黑白?”我气得眼圈都红了。
“因为她的脸皮,比你想象的要厚得多。”张伟把手机还给我,“现在,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
我当然想在群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我想告诉所有人,这个道貌岸然的刘姐,是怎样占我便宜,又是怎样在我拒绝后,反咬我一口的!
但我的手放在手机屏幕上,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我要是这么做了,不就等于把我们俩的矛盾,彻底公开化了吗?
以后在电梯里,在小区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该多尴尬?
为了286块钱,跟邻居在几百人的大群里撕破脸。
别人会怎么看我?
会不会也觉得我,太计较,太“现实”?
我的犹豫,给了刘姐继续表演的空间。
她又发了一条语音,声音里带着委屈和哽咽。
“我也不是说非要麻烦人家,主要是上次那个鸡,我家老头子吃了,觉得身上有劲儿多了。我这不是为了老头子嘛。我想着,多给人家点钱,就当是辛苦费了。可人家连机会都不给,直接就说不回去了。唉,算了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这条语音,简直是绝杀。
一个为了老伴身体,卑微请求邻居帮忙,却被无情拒绝的可怜老太太形象,跃然屏上。
群里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601刘姐 刘姐别难过,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可能也是真的没时间。】
【是啊是啊,互相理解嘛。】
【不过说真的,举手之劳帮一下老人,也是应该的。】
【就是,谁家没个老人呢?】
我看着这些“和事佬”们的发言,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什么叫“举手之劳”?
他们知道我为了那两只鸡,折腾了多久吗?
什么叫“应该的”?
我凭什么就应该牺牲我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满足她那贪小便宜的私心?
张伟拿过我的手机,直接在群里打了一行字。
【@601刘姐 刘姐,你上次托我爱人带的两只鸡,钱还没给呢。一共286块。你看是微信转我,还是我上楼去拿现金?】
他的语气,冷静,克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没有愤怒的指责,没有情绪化的辩解。
只是陈述一个最基本,也最致命的事实。
——你,还欠着钱。
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刚才还在劝我“大度”的人,都消失了。
过了足足五分钟。
刘姐的头像,才重新亮了起来。
她发了一张微信转账的截图。
金额,286元。
下面配了一行字。
【哎哟,你看我这个记性!我以为早都给你了呢!真是不好意思啊,小林,你看,我这一忙,就给忘了。】
她@的是我。
我看着那张截图,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恶心。
她甚至不愿意私下转给我,非要发到群里来。
仿佛是在向所有人证明,她不是不给,她只是“忘了”。
而我们,就是那两个为了区区286块钱,在几百人的大群里,咄咄逼逼,不给老人留一点体面的“恶人”。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
刘姐又发了一条。
【钱收到了吧?@801林晚】
【那下周我外甥女吃的鸡,就拜托你了啊。这次我先把钱给你,省得我又忘了,让你和你家张伟误会。】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这是什么操作?
她怎么能做到,在谎言被当众戳穿之后,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提她的要求?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这句惊世骇俗的话。
张伟已经替我打了字。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刘姐,我想你误会了。我们让你还钱,不是为了让你再买鸡。】
【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别人的善意和帮助,不是理所当然的。】
【你所谓的“顺路”,是我爱人放弃休息时间,开车一个多小时,专门为你跑一趟。】
【你所谓的“举手之劳”,是她一个女人,拎着七八斤的生鲜,挤两个小时的大巴,再倒一个小时的地铁。】
【我们不缺这286块钱,但我们不想让我们付出的辛苦和善意,被你这样心安理得地践踏。】
【所以,鸡,我们不会再帮你带了。】
【以后,也请你不要再用“商量个事儿”的口气,来麻烦我们。】
【我们跟你,没那么熟。】
张伟的这一连串回复,像一颗炸雷,在那个死寂的群里,炸开了。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发完之后,他没等任何人回复,直接退出了那个业主群。
然后,他把手机递给我。
“把她拉黑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心疼,有愤怒,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点点头,找到刘姐的头像,按下了那个“删除联系人”的按钮。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还有后续。
第二天,我送儿子上学,在电梯里碰到了15楼的王阿姨。
她看到我,表情有点不自然。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快到1楼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小林啊,昨天群里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那个刘姐,就那样。”王阿姨叹了口气,“我们这些老邻居都知道。她不光是这回事,平时占小便宜的事儿多了去了。”
“之前我们小区团购水果,说好了一箱20斤。送到之后,她非说人家缺斤少两,跟快递员吵了半天,最后硬是让快递员从别的箱子里,又给她掏了五六个苹果。”
“还有,楼下那个小超市,老板娘说,刘姐经常去买东西,结账的时候,顺手就把一两个鸡蛋或者几头蒜,塞自己兜里。老板娘看她是老人,也不好意思说。”
我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她是个惯犯。
“那你们……”
“我们能怎么办?”王阿姨苦笑了一下,“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撕破脸不好看。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离她远点就是了。”
电梯门开了。
王阿姨走了出去,又回过头对我说:“不过,你家张伟昨天在群里说得那几句话,真解气!我们好几个老邻居,私下里都拍手叫好呢!”
我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
原来,所谓的“和谐”,不过是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和退让。
而我,或者说,张伟,成了那个不识时务的“出头鸟”。
从那以后,我和刘姐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在小区里碰到,她会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看见我。
有时,我能听到她和别的老太太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无非就是那些话。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心眼比针尖还小。”
“为了几百块钱,搞得邻居跟仇人一样。”
我起初还觉得难受,觉得委屈。
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我开始明白,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跟一个没有底线的人讲道理。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离他们远一点。
又过了几个月,天气转凉。
我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有一天,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语气很着急。
“闺女,你是不是跟你们邻居吵架了?”
我心里一惊:“妈,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问我怎么知道的?人家都快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谁?刘姐?”
“不是她,是你舅爷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叫什么……翠芬的。她说她是你们那个刘姐的亲家。她说刘姐到处跟人说,说你这个人特别不讲道理,人品不行,还欺负老人!”
我简直要气笑了。
这个人,为了抹黑我,居然动用了她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家”关系网,把黑水直接泼到了我妈那里。
“妈,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事情是……”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妈打断了我,“上次买鸡的钱,你是不是骗我说她给了?”
我沉默了。
“你这个傻孩子!”我妈在电话那头,又气又心疼,“你受了委屈,怎么不跟妈说?你怕我担心,就不怕我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更担心吗?”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妈,我错了。”
“行了,别哭了。”我妈的语气软了下来,“这件事,你别管了。妈来处理。”
我不知道我妈要怎么处理。
挂了电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我妈又打来了电话。
“搞定了。”
“啊?怎么搞定的?”
“我给你那个叫翠芬的亲戚打了个电话。”我妈的语气很平静,“我没跟她吵,也没骂她。我就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我说,第一,我女儿帮你们家亲戚带鸡,是情分,不是本分。她搭着自己的时间、油钱、力气,没收一分钱跑腿费,你们不感恩就算了,怎么还有脸拖着鸡钱不给?”
“第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女儿提醒她还钱,有什么错?怎么就成了‘欺负老人’?难道倚老卖老,欠钱不还,就有理了?”
“第三,你们家这个亲戚,自己做事不地道,被人戳穿了,就在背后搞小动作,传闲话,把黑的说成白的。这种人的人品,到底怎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以后你们家跟这种人当亲戚,最好也留个心眼,别哪天也被她占了便宜,还得到处说你们家坏话。”
“我说完这三点,那个翠芬,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她跟我道了歉,说她也是听了一面之词,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乱传话了。”
我听着我妈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的叙述,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敬佩。
我的妈妈,这个一辈子生活在小镇,被我认为“思想传统”“爱和稀泥”的女人,在她的女儿受到委屈时,却表现出了比我强大得多的理性和勇气。
她没有像我一样,纠结于“面子”,纠结于“别人的看法”。
她只认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我的女儿,不能白白受人欺负。
“妈,谢谢你。”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傻孩子,跟妈客气什么。”我妈顿了顿,又说,“晚晚,你记住,咱们家的人,不惹事,但绝不怕事。善良要有,但善良也得带点锋芒。不然,就会被那些没有底线的人,当成软柿子,想捏就捏。”
“嗯,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这场由两只鸡引发的闹剧,终于以一种我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我和刘姐,依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只是,我们之间,隔了一层透明但坚硬的墙。
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无视,而是一种混杂着怨恨、嫉妒和一丝丝畏惧的复杂情绪。
而我,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她再也不能对我产生任何情绪上的影响。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张伟比以前更尊重我的意见了。家里的大事小事,他都会主动跟我商量。
我们之间,少了一些因为生活琐事而产生的摩擦,多了一些并肩作战的默契。
我也不再是那个习惯性讨好,不懂拒绝的“老好人”了。
工作中,面对不合理的要求,我会直接提出异议。
生活中,面对不想参加的聚会,我会坦然地拒绝。
我发现,当我开始明确地表达我的底线和原则时,我的世界,并没有因此而崩塌。
相反,那些真正尊重我、理解我的人,留了下来。
而那些只想从我身上索取和消耗的人,自动地远离了。
我的生活,变得更简单,也更轻松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
我带着儿子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玩。
远远地,我看到刘姐,正拉着一个新搬来的年轻妈妈,热情地说着什么。
那个年轻妈妈的脸上,带着一丝和我当初如出一辙的、不好意思拒绝的笑容。
我看到刘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快递驿站,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大包小包。
我猜,她大概又是想让别人“顺便”帮她个忙。
我犹豫了一下。
最终,我还是走了过去。
我没有理会刘姐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我只是微笑着对那个年轻妈妈说:
“你好,我是住8楼的。提醒一下,我们小区的快递驿站,下午五点半就关门了。而且,他们家的规矩是,大件包裹,必须本人凭身份证才能取。”
年轻妈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啊?是这样吗?谢谢你提醒!那我自己去吧。”
她礼貌地冲刘姐笑了笑,然后转身,快步走向了快递驿站。
只留下刘姐一个人,提着她的大包小包,尴尬地愣在原地。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回了她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然后牵起我儿子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我的背上,暖洋洋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刘姐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渺小和孤单。
我想,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习惯于把别人的善良当成可以随意取用的资源。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情分被消耗殆尽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冷冰冰的规矩和界限。
而守护好自己的界限,就是我们能给予自己,和这个复杂世界,最大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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