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金銮殿上的琉璃瓦,在秋日高阳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新帝李玄,牵着他心心念念的青梅徐清萝的手,登上了九十九级台阶。
册封的诏书由太监尖着嗓子念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上。
太后坐在高高的凤座上,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她似乎是觉得亏欠了我,末了,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了我一道恩典——允我自选夫婿,无论宗室勋贵,只要我开口,她便赐婚。
满殿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怜悯的、看好戏的、探究的,都落在了我身上。我,沈晚萤,前朝元老沈家的嫡长女,那个从出生起就被定为太子妃,学了十几年母仪天下的女子,如今成了一个笑话。
李玄的眼神里带着愧疚,徐清萝的目光里掺着一丝不安。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些平日里与父亲称兄道弟的叔伯,那些曾追在我身后一声声“太子妃”叫着的世家子弟,此刻都垂下了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大殿角落里,那个穿着玄色王袍,身形如山岳般沉稳的男人身上。
他独自站在那里,仿佛与这满殿的富贵荣华格格不入。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镇守北疆多年的肃王,李朝渊。一个名字能让三岁小儿止啼的男人,一个浑身都写着“生人勿近”的活阎王。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犹豫了片刻,那片刻里,我的一生在我眼前飞速闪过。闺阁中的琴棋书画,东宫里的繁文缛节,还有那些关于未来的,早已破碎的幻梦。
然后,我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稳稳地指向那个角落。
“那就皇叔吧。”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这潭死水里。
第一章 尘埃落定
退婚的旨意,是在一个雨天送进沈家的。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我正在廊下喂我养的那几尾锦鲤,听着雨声,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父亲铁青着脸,母亲在一旁垂泪,弟弟沈清和气得要去东宫讨个说法,被父亲一巴掌扇了回去。
“讨什么说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一桩婚事!”父亲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愤怒。
整个沈府,愁云惨淡。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惹了主子们不快。
只有我,像个没事人一样,该用膳时用膳,该看书时看书。
母亲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晚萤,我的儿,你心里苦,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我摇摇头,递给她一方干净的帕子,轻声说:“娘,没什么好哭的。缘分尽了而已。”
幸运飞艇计划 母亲不信,只当我是在强撑。
可我说的,是实话。
我和李玄,说是青梅竹马,可我知道,那不是情爱。那是两大家族,是整个朝堂赋予我们的一场责任。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一起被太傅罚抄,他会笨拙地为我摘下树上最高的石榴,我也会在他生病时,整夜不睡地守着。
我们之间,有亲情,有友情,有默契,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就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他是君,我是臣,他是夫,我是妻。直到徐清萝的出现。
徐清萝是江南织造徐家的女儿,随父入京。她像一株带着露水的清荷,干净,纯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李玄看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光。
那种光,炙热,专注,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第一次见到那种眼神时,就明白了。
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我学了十几年如何做一个端庄得体的太子妃,却学不会如何让一个男人那样看着我。
所以,当李玄在御花园里,第一次对我露出那样愧疚的神情,吞吞吐吐地说起他和徐清萝时,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对他说:“殿下,我明白了。”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
我对他笑了笑,那是我练习了无数遍的,最端庄得体的笑容:“殿下不必为难,臣女遵从圣意。”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人生,要换一条路走了。
只是我没想到,这条路会通向那样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退婚之后,京城的风言风语像潮水一样涌来。有人说我善妒,容不下徐清萝,才被太子厌弃。有人说我沈家气数已尽,即将失势。
父亲为此气病了,整日闭门不出。母亲日日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
我却把那些教导我如何母仪天下的书,都收进了箱底,翻出了许多年前看过的山川地理志,和一些杂记。
书里说,北地的风很烈,能把人的脸吹得像刀割一样疼。
书里还说,大漠的星空格外璀璨,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我忽然有些向往。
向往那种天高地阔,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觉。
而不是在这四四方方的京城里,被一道道看不见的规矩束缚着,慢慢枯萎。
所以,当太后在金銮殿上给我那道恩典时,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如何挽回颜面,也不是如何为家族谋利。
而是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沈晚萤,没有人知道前太子妃的地方。
我的目光在大殿里逡巡,那些世家子弟,个个面如冠玉,文质彬彬。嫁给他们任何一个,我都能继续过着锦衣玉食,安稳富足的生活。
可那样的生活,和我之前的人生,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直到我看见了李朝渊。
他站在那里,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沉默,锋利,带着边关的风霜和血气。他与这繁华的京城格格不入,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与这喜庆的册封大典格格不入。
我听说过他。
听说他十五岁上战场,二十岁就凭军功封王。
听说他杀伐果断,手段狠辣,北地的蛮人闻其名而丧胆。
也听说他年近三十,至今未娶。有人说他眼光太高,有人说他身有隐疾,还有人说,他心里藏着一个死了的故人。
他是皇室的一柄利刃,也是一个禁忌。
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他。
那一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击中了我。
嫁给他。
嫁给他,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离开京城,去看看那北地的烈风,大漠的星辰。
嫁给他,我就能彻底斩断过去,摆脱“前太子妃”这个尴尬的身份。
至于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们以后会如何,我来不及细想。
我只知道,那是我当时唯一能抓住的,一根可以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的稻草。
于是,我伸出了手。
“那就皇叔吧。”
满殿哗然。
第二章 慈宁宫的赏赐
我那一指,石破天惊。
李玄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几乎是失声喊道:“皇叔?”
新后徐清萝也掩着嘴,满眼的不敢置信。
太后那双总是半阖着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洞穿。
而那个被我指到的男人,李朝渊,也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隔着重重人群,朝我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古井,不起波澜,却让人看不透底。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也没有欣喜。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我,仿佛我点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胡闹!”
御座上传来一声怒斥,是新帝李玄。他大概觉得我是在赌气,是在故意让他难堪。
“晚萤,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
“皇帝。”太后淡淡地开口,打断了李玄的话。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李玄立刻噤了声。
太后的目光从我身上,转向了李朝渊,缓缓问道:“肃王,你的意思呢?哀家记得,你似乎也尚未婚配。”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是询问,也是提醒。提醒李朝渊,你也是皇家人,这也是你的责任。
李朝渊沉默了片刻。
那片刻,我觉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咚咚”的剧烈跳动声。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万一他当众拒婚,那我沈晚萤,就真的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就在我手心冒汗,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大提琴的尾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质感。
“臣,遵旨。”
简简单单四个字,尘埃落定。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那天我是怎么走出大殿的,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有同情的,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
回到沈府,父亲第一次没有责骂我。
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好自为之吧。”
母亲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啊!那肃王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没有辩解。
因为我也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但至少,那是我自己选的。
太后的动作很快,或者说,她急于把这件皇室丑闻给了结掉。
赐婚的圣旨第二天就到了沈家,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一切从简。
这一个月里,我没有再见过李朝渊。
他仿佛又从京城消失了。我甚至一度怀疑,金銮殿上的那场指婚,是不是我做的一场荒诞的梦。
直到纳征那天,肃王府的聘礼流水一样抬进了沈家。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
满满的,都是北地的特产。上好的貂皮,千年的人参,硕大的东珠,还有一整套用狼牙和白玉制成的头面。
粗犷,直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霸道。
就像他那个人一样。
母亲看着那些东西,愁得直掉眼泪。父亲却摩挲着一柄玄铁打造的匕首,那是聘礼中的一件,刀鞘上镶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
“这把刀,是北地铁矿的精髓所铸,吹毛断发。他倒是有心了。”父亲的语气里,有了一丝不易察arle的赞许。
我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子。
里面没有珠钗,没有耳环,只有一枚用白狼毫制成的毛笔,笔杆是温润的暖玉,上面刻着两个小字:晚萤。
字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我握着那支笔,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暖意。
或许,这个传闻中的活阎王,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冷酷无情。
出嫁那天,天色很好。
我穿着大红的嫁衣,盖着盖头,由弟弟沈清和背上了花轿。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吹吹打打。
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从沈家侧门抬出,绕开了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一路抬向了城西的肃王府。
我知道,这是皇室的意思。
他们不希望这场婚事太过张扬,不希望人们再提起那个被废黜的太子妃。
我不在乎。
坐在颠簸的花轿里,我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我学了十几年繁复的皇家礼仪,没想到自己的婚礼,竟是如此简单。
也好。
这样也好。
第三章 王府的陌生人
肃王府,和我预想中的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它的肃杀之气。高墙黑瓦,门口立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眼神凶狠。府里的下人,走路都带着风,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穿着的,也多是劲装,不像是家仆,倒像是军士。
不一样的是,府里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有些空旷。
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假山流水。
一条笔直的青石路,通向正堂。两旁种着几棵高大的松柏,四季常青。
我被喜娘扶着,跨过火盆,拜了天地。
自始至终,李朝渊都沉默着。
他穿着和我一样的大红喜服,却丝毫没有新郎官的喜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神情。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不耐烦。
也对,任谁被强塞一个妻子,都不会高兴吧。
礼毕,我被送入了新房。
房间很大,布置得很简单。一张梨花木的拔步床,一张梳妆台,一套桌椅,再无他物。
桌上燃着一对龙凤喜烛,烛火跳跃,映得满室通红。
我端坐在床边,盖头下的世界,一片红色。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我几乎要以为,他今晚不会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我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然后,他停在了我面前。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杂着一股……血腥味。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今天,杀人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头上的盖头被一杆玉如意轻轻挑开。
光线涌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适应了光亮后,我终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确不算英俊,至少,和李玄那种温润如玉的相貌比起来,他显得太过硬朗。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坚毅的便。
他的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非但没有破坏他的容貌,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悍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真正的,经历过尸山血海的眼睛。深邃,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被他这样注视着,我竟有些紧张。
“饿了吗?”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我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这会儿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还有两样精致的小菜。
“吃吧。”他把托盘放在桌上,语气平淡。
我有些犹豫。
按照规矩,我们还要喝合卺酒。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我:“喝了酒,早些歇息。我今晚睡书房。”
我接过酒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失落?还是庆幸?
或许都有吧。
我们沉默地喝完了合卺酒,他把酒杯放下,转身就要走。
“王爷。”我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王爷身上的血腥味……”我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
“城外抓了几个北狄的探子,审问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他解释道,“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脏了你的地方。”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坐在桌边,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丝面,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我的丈夫。
一个在新婚之夜,还在审问犯人,身上带着血腥味的男人。
一个,把我当成陌生人,客气又疏离的男人。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
面的味道很好,汤很鲜,鸡丝也很嫩。
可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是为了那段逝去的,名为“太子妃”的人生?还是为了眼前这个,注定不会有温情的未来?
或许,都不是。
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从退婚,到指婚,再到出嫁,我一直强撑着,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冷静。
可到了此刻,在这间空旷又陌生的新房里,我终于撑不住了。
我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哭累了,我擦干眼泪,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我卸下满头的珠翠,脱下沉重的嫁衣,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
一夜无梦。
第四章 冰山下的暖流
往后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李朝渊真的很忙。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城外的军营操练。直到深夜,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
我们就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他不说,我也不问。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书,写字,弹琴,或者打理一下王府后院那片被荒废了许久的花圃。
王府的管家姓赵,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他似乎是李朝渊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亲信,对他忠心耿耿。
赵管家对我,很恭敬,但那恭敬里,也带着一丝距离感。
府里的下人,大多也是如此。
我明白,他们不接纳我。
在他们眼里,我或许只是一个皇帝为了安抚沈家,硬塞给他们王爷的麻烦。
我没有试图去改变什么。
我只是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天气渐渐转凉,京城的秋天,总是带着一股子萧瑟。
那天晚上,我有些着凉,咳嗽了几声。
第二天,我的房间里,就多了一个崭新的铜手炉,里面燃着上好的银丝碳,没有一丝烟味。
送东西来的丫鬟小声说:“是王爷吩咐的。”
我握着那个温暖的手炉,心里有些异样。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花圃里,尝试着种下几株从江南移栽过来的兰花。京城土质偏碱,我弄了很久,都不太对。
赵管家走了过来,默默地递给我一个小布包。
“王妃,这是松针土,混在土里,可以养兰花。”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王爷让小的送来的。”
我看着他,有些惊讶。
他怎么会知道我需要这个?
晚上,李朝渊难得回来得早一些。
我们一起用晚膳。依旧是沉默的。
饭后,我给他沏了一杯茶,状似无意地问道:“王爷也懂花草?”
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我。
“不懂。”他淡淡地说,“只是看你在那里弄了一下午,差人去问了花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他虽然沉默,却一直在观察着我。
“多谢王爷。”我低声说。
“不必。”他喝了口茶,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你既是王妃,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话虽如此,可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的那层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
宫里要举办除夕夜宴,按例,我和李朝渊都要参加。
那是我退婚后,第一次要面对李玄和徐清萝。
说不紧张,是假的。
宴会那天,我特意打扮了一番。选了一件宝蓝色的宫装,衬得肤色如雪。头发梳成简单的飞仙髻,只戴了那套狼牙白玉的头面。
没有过多的珠光宝气,却自有一股清冷的气质。
李朝渊来接我时,看到我的装扮,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捕捉到了。
“走吧。”他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有厚厚的茧子,却很温暖。
那是我们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我的脸,有些发烫。
到了宫里,宴会已经开始了。
我们一进去,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我能感觉到,那些黏在我身上的目光,比金銮殿那天,还要复杂。
李玄和徐清萝坐在主位上。
徐清萝穿着正红色的皇后礼服,珠翠满头,雍容华贵。她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而李玄,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眼神里有愧疚,有惋惜,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没有回避。
我坦然地回望着他,然后,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妻之礼。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李玄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皇婶免礼。”他涩声说道。
一个“皇婶”,彻底划清了我们之间的界限。
我不再是他的晚萤,他也不再是我的殿下。
我们之间,隔着君臣,隔着叔嫂,隔着万水千山。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的一丝执念,也烟消云散了。
宴会上,李朝渊依旧沉默寡言。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替我挡掉那些不怀好意的敬酒,偶尔,会给我夹一筷子我爱吃的菜。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夫妻。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
那种情绪,叫做……安心。
第五章 宫中的暗涌
除夕夜宴,不过是一场粉饰太平的闹剧。
我坐在李朝渊身边,冷眼看着那些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徐清萝作为新后,显然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她努力地想做好一个皇后,却总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会记错大臣的官职,也会在太后问话时,紧张得说错话。
每当这时,李玄都会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怜和包容。
我看着他们,心里竟没有一丝嫉妒。
我只是觉得,那样的生活,离我好远。
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后忽然把我叫到了她身边。
“晚萤,近来在肃王府,过得可好?”她拉着我的手,语气温和,像一个慈祥的祖母。
我知道,她是在试探。
“托太后洪福,一切都好。”我垂下眼帘,恭敬地回答。
“肃王……他待你如何?”
“王爷待臣媳,很好。”
太后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我什么也没让她看出来。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孩子,委屈你了。哀家知道,肃王那个人,性子冷了些。你多担待。”
“臣媳不敢。”
“有什么难处,只管派人来告诉哀家。”
我谢了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朝渊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太后跟你说什么了?”他问。
“没什么,只是些家常话。”
他“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我却从他和太后的这场互动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太后对李朝渊,似乎不仅仅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还带着一丝……忌惮。
也是,一个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亲王,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尤其,这个皇帝,根基未稳。
我忽然明白了,太后当初为什么会同意我那桩看似荒唐的指婚。
她是在用我,用沈家,来牵制李朝渊。
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有了沈家这个姻亲的亲王,总比一个无牵无挂的孤臣,要好控制得多。
想通了这一点,我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原来,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一颗棋子。
从前是平衡朝堂的棋子,现在是牵制宗室的棋子。
我的命运,从来由不得我自己。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却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宴会结束后,我和李朝渊坐着马车回府。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压过雪地的“咯吱”声。
“不开心?”他忽然问。
我摇摇头:“没有。”
“你骗不了我。”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从见了太后回来,你的脸色就不好。”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我们这桩婚姻背后,那些肮脏的算计。
“在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太后。”他似乎猜到了什么,沉声说道,“你只要记住,你现在是肃王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我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的侧脸。
他的轮廓,依旧是那么冷硬。
可我却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或许可以依靠。
回到王府,已经很晚了。
我卸了妆,换上寝衣,准备休息。
他却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房。
他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剑。
剑身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王爷……还不睡吗?”我小声问。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先睡。”
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能感觉到,他就坐在外面,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京城里就传出了消息。
昨夜,有一队刺客,夜闯皇宫,目标直指皇帝寝宫。
幸好肃王早有防备,在宫中设下埋伏,将刺客一网打尽。
我这才明白,他昨晚身上的血腥味,和他彻夜未眠的原因。
他不是在审问探子,他是在保护皇帝。
也是在保护……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
我看着晨光中,那个正在院子里练剑的挺拔身影,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或许,嫁给他,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六章 边关的风沙
开春之后,北地的战事又紧张了起来。
军报像雪片一样,一封封地飞进京城。
朝堂上,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李玄还太年轻,面对这种军国大事,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他几次三番地召李朝渊进宫议事,常常一谈就是一整天。
李朝渊每次从宫里回来,脸色都很凝重。
我知道,他想回北地去。
那里,有他的战场,有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而不是在这京城里,陪着一群文官,做这些口舌之争。
终于,在一个深夜,他回府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回北境了。”
我正在灯下看书,闻言,手里的书卷“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什么时候走?”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三天后。”
“这么急?”
“军情如火。”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你……是留在这里,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想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北境。
去那个传说中,风沙漫天,苦寒无比的地方。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留在京城,我是肃王妃,有沈家做靠山,可以继续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
跟他去北境,前路未知,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该怎么选?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我第一次,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期盼。
他在等我的答案。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些地理志里描写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我想起了他聘礼里的狼毫笔,他深夜里端来的鸡丝面,他悄悄为我添置的手炉,还有他在除夕夜宴上,那句“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情话。
我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地做过夫妻。
可是在这几个月的相处里,他用他的方式,给了我一份从未有过的安稳和尊重。
他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与他商量,可以自己做决定的妻子,而不是一个需要被安置的附属品。
这就够了。
“我跟你一起去。”
我说。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
然后,我看到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线条柔和了下来。他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笑了。
虽然很淡,但我确信,他笑了。
“好。”他说。
准备的时间很仓促。
我把王府里的大部分东西都留下了,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我回了一趟沈家。
母亲拉着我的手,哭得像个泪人。
“北境那么苦,你怎么受得了啊!听娘的话,别去了。”
父亲却出奇地没有反对。
他只是交给我一个包裹,沉甸甸的。
“这里面,是一些伤药和保命的丹丸,是你祖父当年留下来的。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选了他,就好好跟他过日子。”
我跪下,给父母磕了三个头。
此去经年,再见不知是何夕。
三天后,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
没有盛大的送行队伍,只有一队精锐的亲兵,护送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悄悄地驶出了京城。
马车很宽敞,里面铺着厚厚的软垫。
李朝渊怕我受不了颠簸,特意让人改造过。
出了城,官道渐渐变得崎岖。
我掀开车帘,回头望去。
巍峨的京城,在晨曦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里,有我的过去,有我十几年的喜怒哀含。
如今,我终于要离开它了。
我的心里,没有不舍,只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冷吗?”李朝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递给我一个暖手的小炉。
我摇摇头,对他笑了笑:“不冷。”
他看着我的笑容,有些出神。
“你笑起来,很好看。”他忽然说。
我的脸,瞬间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夸奖我。
马车一路向北。
越往北走,天色越是苍凉。
路边的景色,从江南水乡的秀美,变成了中原的平坦,最后,是北地的荒芜。
风沙也越来越大,吹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们很少在城镇停留,大多时候,都是在野外露宿。
亲兵们会熟练地安营扎寨,生起篝火。
李朝渊会亲自去打猎,然后把烤得最嫩的肉,递给我。
那样的日子,很辛苦,却也很新奇。
我脱下了华丽的宫装,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胡服。我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在野外辨别方向。
我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沈家大小姐,我正在变成一个,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女人。
第七章 萤火与星河
我们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北境的军镇,雁门关。
雁门关,比我想象中还要雄伟,也还要破败。
高大的城墙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暗黑色的血迹。
城墙上,插着一面黑色的大旗,上面绣着一个苍劲有力的“肃”字。
大旗在猎猎的风中,呼啦啦地作响。
李朝渊的归来,让整个军镇都沸腾了。
士兵们看到他,都激动地单膝跪地,高声喊着:“恭迎王爷回关!”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气冲云霄,带着一股子铁血的豪情。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个被士兵们簇拥着的男人,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
在京城,他是肃王,是皇叔。
可在这里,他才是真正的王。
是这些士兵们的信仰和神明。
我们在关内的将军府安顿了下来。
府邸很简陋,就是几排石头砌成的房子,跟京城的王府,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我却很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有烟火气。
李朝渊一回来,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军务中。他每天都在校场和议事厅里,忙得脚不沾地。
我也没有闲着。
我发现军中的伤药很匮乏,很多士兵受了伤,只能用一些简单的草药包扎,很容易感染。
我想起了父亲给我的那个包裹。
我打开它,发现里面除了丹丸,还有好几本厚厚的医书,上面记载了许多治疗金疮和外伤的方子。
我按照医书上的方子,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一起制作伤药。
我们去山上采药,清洗,晾晒,研磨成粉。
一开始,军中的人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妃,都抱着一种观望和怀疑的态度。
直到我用自己制作的药,救活了一个被狼牙箭射穿了小腿,高烧不退,军医都说没救了的年轻士兵。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他们见到我,都会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王妃。”
有时候,我会在城墙上,看着李朝渊操练士兵。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不怒自威。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我觉得,他就像是传说中的战神。
晚上,他会拖着一身疲惫回来。
我会为他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等他洗漱完,我们会坐在一起,说说话。
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今天天气如何,哪个士兵又在操练时偷懒了,我新研制的药膏效果怎么样。
平淡,却温馨。
有一天晚上,北狄又来骚扰。
城墙上,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
李朝渊立刻翻身下床,穿上铠甲。
“你待在府里,不要出去。”他临走前,回头叮嘱我。
我点点头:“你小心。”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我坐在窗边,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心一直揪着。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厮杀声才渐渐平息。
他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铠甲上,还有几道深深的划痕。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怎么还没睡?”
我跑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用那双沾满了血污的手,轻轻地回抱住了我。
“我没事。”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那一刻,我才真正地感觉到害怕。
我害怕,他会像那些战死的士兵一样,再也回不来。
那晚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
他不再睡外间,而是搬到了内室。
虽然,我们依旧分被而眠,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但每天晚上,能感受到身边有他的呼吸,我就觉得很安心。
北境的夜晚,没有灯火辉煌。
但是,有漫天的星河。
那些星星,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我们常常会坐在院子里,一起看星星。
“你看,那颗最亮的,是北辰星。”他指给我看,“在沙漠里迷了路,只要找到它,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那你呢?”我问,“你的北辰星,是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开口:“从前,是守护这片疆土。现在……”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是比星河还要璀璨的光。
“现在,是你。”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天上的星星,从东边,升到西边。
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像这北境的寒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融化。
第八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们在雁门关,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北狄的小规模骚扰不断,但大的战事,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李朝渊治军严明,又深得军心。他就像一尊定海神针,牢牢地镇守着这道国门。
而我,也从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女,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战地大夫。
我的伤药,在军中颇有名气。士兵们都亲切地叫我“神仙王妃”。
我和李朝渊的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
我们会一起在城墙上巡视,会在夕阳下并肩散步,也会在下雪天,围着火炉,喝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
他话依旧不多,却会用行动,表达他对我的关心。
天冷了,他会把自己的大氅,披在我身上。
我累了,他会笨拙地给我捏捏肩膀。
我生辰那天,他跑了几十里路,从山里给我摘来一捧迎着风雪盛开的雪莲。
他说:“北境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配你。”
我看着那捧晶莹剔透的雪莲,眼眶湿润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早已不是最初那场荒唐的指婚。
我们成了真正的,相濡以沫的夫妻。
第三年的秋天,京城来了信。
是太后派人送来的。
信里,太后嘘寒问暖,说她很想念我,问我愿不愿意回京城看看。
信的末尾,她还隐晦地提到,皇帝至今无子,后宫虚设。若是……
我看着那封信,笑了。
都过去三年了,她还是没有放弃,把我们当成棋子。
我把信,扔进了火盆里。
信纸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
李朝渊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他说。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此心安处是吾乡。
京城的繁华,皇宫的富贵,于我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
我想要的,不过是身边这个男人,和这份平淡的安稳。
又过了一年,徐清萝也给我来了信。
她的信,写得很长。
信里,她告诉我,她和李玄过得并不好。
李玄依旧爱她,却给不了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为了稳固朝堂,为了开枝散叶,他不得不开始选秀,充实后宫。
徐清萝说,她很羡慕我。
羡慕我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得尊重和守护我的男人。
她说,她现在才明白,当初在金銮殿上,我那一指,是何等的勇敢和智慧。
我看着信,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生际遇,真是奇妙。
当初,人人羡慕的皇后,如今却活在痛苦里。
而我这个被人同情的弃妃,却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提笔,给她回了信。
信里,我没有安慰,也没有说教。
我只是给她讲了讲北境的风光,讲了讲这里的日出日落,星辰大海。
我告诉她,女子的天地,不应该只有后宫那一方四角的天空。
心若开阔,哪里都是风景。
至于她能不能想明白,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年冬天,北境下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
大雪封山,我们被困在雁门关里,整整两个月。
也就是在那两个月里,我发现,我有了身孕。
当军医笑着对我道喜时,我还有些不敢相信。
李朝渊知道后,更是激动得像个孩子。他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整个雁门关,都因为这个消息,而充满了喜悦。
第二年夏天,我生下了一个儿子。
孩子出生那天,李朝渊一直守在产房外。
当他从稳婆手里,接过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时,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眼眶红了。
他给孩子取名,李念安。
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他说,他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生平安喜乐,无灾无难。
抱着我们的孩子,看着身边这个男人,我忽然觉得,我这一生,从未有过的圆满。
我曾以为,我的人生,会在成为太子妃的那一刻定格。 幸运飞艇
却没想到,命运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把我推向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在这条路上,我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我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却得到了自由。
我失去了青梅竹马的“良人”,却遇到了一个真正与我灵魂契合的伴侣。
如今想来,我一点也不后悔。
甚至,有些感谢。
感谢当初李玄的放弃,感谢太后的“恩典”,也感谢我自己,在那一刻,勇敢地伸出了手,指向了那个角落里的男人。
他,是我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窗外,北境的风,依旧凛冽。
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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