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星象诡谲异常。
房宿四星本如精整方阵,此刻却尽数偏位,那锋锐星芒如生眼眸,齐指太子所在方向。
天子凝望这惊人异象,眉峰深锁,忧虑如石压心。
他沉声长叹:“着太子即刻打点行装,迁出宫禁,择别处安置。”
太子府内,常乘风静坐庭院长凳。
他面色似古井无波,袖底手指却反复捻着那串佛珠,珠串已被盘摩得几近温烫。
内室太子妃凄厉呼痛之声不绝,声声如钩,绞扯他心肠。
近侍顺子低声劝道:“殿下,还是回屋等候吧。”
常乘风未应,近来他心中总似揣了活兔,惶惶难安。
该做之事已倾力而为,余下的,他深知非运气可恃。
天公垂怜,大约只在投胎时予他一线气运,此后便吝于施恩。
回屋亦坐立难定,不若在此守候。
顺子又宽慰:“太子妃此乃第三胎,定然无恙。”
话虽如此,他自己声音已近哽咽。
太子守在此处不打紧,却累得内室产婆人人自危,手脚发颤,岂非添乱?
又是一声惨呼刺破沉寂,顺子恍惚间似听太子低问:“若孤不再是太子,晋王……可会容得下孤的孩子?”
顺子心头骤紧,扑通跪伏于地,浑身战栗,唇瓣翕动却不敢吐露半字。
这死寂沉默,便是他予太子的应答。
常乘风眼见一名小丫鬟手脚慌乱,竟被门帘绊倒第四回。
他微叹,起身欲离。
这些皆是新买入府的丫头,匆促迁出东宫,未来得及安置得力人手,宫中心腹亦无法带出。
这般年纪的小丫鬟,何曾侍奉过如此金贵的主子?个个惊惶如雀,未晕厥已算定力上佳。
常乘风缓步踱至晓听院门,佯作未见假山后探头探脑的两颗小脑袋。
他刻意扬声自语:“那两个混小子,又不知躲何处捣鬼去了。” 言罢径直前行。
不料刚踏出院门数步,内室骤起一片喜极而泣之声!
“生了!生了!” 跑腿的丫鬟泪花闪闪立于门外,放声高呼:“母女平安!大吉大利!母女平安!阖府吉祥!”
常乘风脚步骤然回转,折返如风。
假山后两道身影更快,常凤年扬声欢呼:“娘和妹妹平安啦!” 再顾不得板着脸的父王,小鹿般直冲入内。
满院报喜之音愈显高亢,似欲撕破沉沉笼罩太子府的阴霾,劈下一道皎洁清辉,照亮这风雨飘摇的府邸。
年年自混沌初醒,耳边一片模糊喧嚷。
她竭力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如铅。
在年年的感知中,往来人影不过是团团色彩各异的气运流转。
她懵懂思忖:“第几次投生了?不知还要苦修多久才可斩断这轮回之链?”
“吱呀”一声门响。
年年感应到两个蓝色的小小光团挪了进来。
蓝色的气运,在她眼中,便是坎坷缠身的标记。
年年下意识扭了扭小身子,避开那两团黯淡气运。
腹诽道:“我乃饕餮!最喜珍宝异宝,这两个算什么?瞧着便晦气!”
常凤年与常司盛看着嬷嬷将襁褓中的妹妹安置于小床。
常凤年满眼新奇:“妹妹好小。” 两人一齐凑近。
常司盛目不转睛,满眼渴望。
得母亲允准后,他伸手动作轻如探花枝蔓,指尖颤巍巍地欲碰触妹妹小手。
就在将触未触之际,一只软绵绵的小胳膊突然扬起,精准地“啪”一下拍开他手指。
常司盛却浑然未觉嫌弃,憨笑着扭头对兄长道:“哥,快看!她手指是粉的!粉粉糯糯,真可爱!”
常凤年瞥了眼还在蜕皮泛红的妹妹,小眉头微蹙。
在他眼中,委实看不出几分可爱。
心道:“莫非错觉?妹妹方才偏了偏头……可是嫌弃我们?”
年年被嬷嬷用软缎精心擦拭,裹入襁褓,终于得以远离那两点小晦气。
转瞬却又落进一个更为庞大浑浊的黯淡气团怀中。
年年腹诽:“……够了,这一家何处凑齐三位气运如此低迷之人?”
她带着眷恋看向床榻方向——那应是此生的母亲。
“这屋内,唯有母亲的气运是贵气的橙光,定然是名门贵女之身。何等好人家,竟舍得将明珠许给这满身黑霾之人,还生下三个命数不济的孩儿?”
依常理,她这躯壳命格原该也黯淡无光。
幸得身为上古神兽之灵寄居,那点稀薄厄运已被自身磅礴气韵完全压制。
常乘风捧着怀中这温软似水的一团,心神竟有些微怔。
暗想:“难道怀抱女儿,与怀抱儿子竟这般不同?为何只抱着她,便觉周身寒意都被驱散,温煦自生?”
唯年年如卧针毡,心道:“再待下去,怕不得立时嚎哭出来?”
恰在此时,一股浓郁的黑色气息骤然攫住她灵识!
“嚯!如此精纯的黑气,定非凡品!” 年年双眼紧闭,嘴角却毫无预兆地弯起一个甜笑。
馋涎欲滴:“宝物!便是那邪异凶戾之物,亦是独一无二的宝!”
常乘风望着怀中女儿朝自己展颜一笑,心尖骤然软成一片春水,暖意融融。
而年年浑然不知一个贪宝之笑已俘获亲爹的怜爱。
她正竭力扭动小小身躯,一只小手揪住亲爹的衣襟,另一只则用力抠抓他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哼唧不停。
念头急转:“快些!将那东西拿近些!”
可惜气运低迷的爹实在不够灵光,丝毫不解其意。
年年急得张嘴大哭,内心悲愤:“这辈子怎摊上个迟钝的爹!”
嬷嬷闻啼慌忙上前抱走年年。
常乘风兀自沉浸在被女儿揪衣的微喜中,茫然不解:“方才还冲我笑的孩子,怎就哭了?”
眼见孩子离怀,心底竟油然生出一丝空落。
他已是三子之父,两个嫡子,一个庶子,每个孩子降生他都曾抱过,却从未有一次,因孩子离怀而怅然若失。
年年好不容易撞见一件上眼之物,岂肯罢休?
她嚎啕大哭,小脑袋拼命偏向常乘风的方向,小胳膊朝着他直挥,泪珠滚落如断了线的珍珠。
一旁的常乘风此刻终于迟钝地捕捉到女儿的意图。
他顺着女儿小胳膊所指,目光落在自己腰间——在家素日并不饰多余佩物,此刻唯有一枚孤零零悬在绦带上的玉牌。
那是父皇所赐佩玉,自小贴身相随,从未离身。
“女儿想要的是它……”
嬷嬷是东宫旧人,宫中沉浮经年,识人辨色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见常乘风紧盯着玉佩,神色反复,眉宇间尽是迟疑不决。
她心头一跳,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惶。
她匆匆上前拦截,双手欲夺玉佩,语气急促:"殿下使不得!此玉乃御赐圣物,岂能给稚儿把玩?若传扬出去,恐惹无端祸事!"
常乘风听着女儿愈发凄厉的啼哭,只觉烦躁如藤蔓缠心。离宫前父亲那番锥心刺骨的训诫仍在耳畔嗡鸣,加之前路渺茫如雾,他骤然咬牙,眉峰紧锁,一把扯下腰间玉佩。
他朗声道:"有何不敢!此女亦是父皇血脉。皇祖素来疼惜小辈,断不会责难于孤。"
年年得偿所愿,眼眉弯如新月,咯咯笑音清脆似铃。她晃着圆润的小脑袋,如同初生的幼猫,好奇地张开粉嫩的嘴去含玉佩。
可惜乳牙未生,只能小口吮吸玉佩表面弥漫的浓郁黑气。
她心内雀跃:这气息馥郁清甜,诱人至极!黑气快来年年口中呀!
常乘风见女儿收泪,不禁诧异地以指腹轻蹭她柔软的脸颊。
年年勉为其难地回应轻蹭,暗自思忖:若未看错,这位爹爹摘下玉佩刹那,周身莹蓝气运分明瑟缩了一圈。看来此人命途多舛,事出有因。
偏生满门运薄至此,竟无一人早夭?着实令人费解。
嬷嬷慌忙堆起皱纹密布的笑脸,借着将婴儿递向太子妃的间隙,迅速抽出年年怀中的玉佩,恭敬奉还:"殿下,御赐之物贵重,还请仔细收妥,免生意外。"
年年眼见珍宝被夺,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如断线玉珠滚落。
她暗自气恼:仗我幼小强抢!若非如今修为未复,必要惩治这刁奴!
蒹葭产后虚弱,几乎无力坐稳。接过女儿时,正见嬷嬷当面夺物。她素日待下宽和,因是东宫旧仆多有容让,此刻亦忍不住薄怒蹙眉。
她扬声质问:"殿下既已允诺,嬷嬷何故强夺?玉佩再珍稀,终归是孩子父亲的物件。殿下愿疼女儿,嬷嬷倒急不可待收回这份爱重。究竟是皇上觉我女儿不配,还是你觉她不配?"
年年闻听娘亲回护,顿时心花怒放。亮晶晶的眼眸若星辰闪烁,暗下决心此生定要守护这位娘亲!
蒹葭见怀中婴儿破涕为笑,宠溺地轻点她鼻尖:"小磨人精。" 转而嗔怪地瞥向常乘风:"若真想给女儿顽,径直递来便是。呆立如木桩,倒像天塌了似的。莫不是其实不舍?"
常乘风当众受责,面色乍红乍白,颇觉难堪。然顾及太子妃产后体虚,即便夫妻情分已淡,此刻也不便发作。 幸运飞艇168开奖
他冷眼睨向嬷嬷:"怎么?轮到嬷嬷替孤拿主意了?"
嬷嬷惊得伏地叩首,急声道:"老奴知错!一心全为殿下考量!此乃圣上所赐,何等贵重!是老奴僭越了,往后绝不敢再犯!" 她心急如焚——虞贵妃曾严厉叮嘱,此玉务必贴身佩戴,若有闪失定是死罪!
常乘风垂首将温润玉佩放入女儿襁褓。凝望怀中粉团似的婴儿,双目犹闭,小嘴却咂摸有声。
他口中仍冷声斥道:"本宫与太子妃难道不如嬷嬷有分寸?"
嬷嬷悔恨交加,暗骂自己糊涂,数十年经营恐因此毁于一旦。
常乘风凝视玉佩,惊奇发现这小物件竟如灵丹妙药,瞬息止住女儿哭闹。
他失笑轻嘲:"眼都未睁便如此机灵,小精怪!"
稍待片刻,常乘风起身离了晓听院。
月光如银霜铺满小径,他踏月而行,惊觉积郁胸腔的烦闷竟莫名散了大半,神思清明如洗。
心腹内侍顺子忽从廊下疾步而来:"殿下!"
常乘风驻足:"何事惊慌?"
顺子气息微促:"我们的人寻到李将军踪迹了!"
常乘风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整整四月了!当日他误信幕僚伪证,以为李将军违抗军令、勾结晋王,甚至疑心其心存怨怼。以至父皇定罪时未置一词。
其后李将军携妻儿出逃,音讯断绝。如今各方势力皆欲招揽这柄利刃。
常乘风眸色一凝:"不惜代价,务必平安带回!绝不容丝毫差池!"
顺子迟疑低问:"主子当真还要用此人?" 此人恐再难效忠东宫,寻回反成仇敌亦未可知。
常乘风沉声道:"纵难为挚友,亦不可沦为仇敌。"
顺子应声领命,瞬息消失于夜色。此乃常乘风四个月来唯一的吉兆。
他习惯性探向腰际,触手空空。这才恍惚忆起玉佩已赠爱女。
那张粉嫩小脸倏然浮现脑海。他恍然抚额:"竟忘了为女儿拟名!" 此女分明携福运而至,他定要择个绝佳的名字!
翌日,蒹葭试探着轻拽年年紧攥的玉佩,那小手却如铁箍般牢握。
常乘风满面春风下朝归来,撞见太子妃视线时神色微僵。
蒹葭早已忘怀昨日争执,眼眸晶亮望向他:"女儿的名字可拟好了?"
提及大名,常乘风面露得色:"常司年。典出'晴夜遥相似,秋棠对司年'。"
蒹葭颔首:"司掌流年之明月,至洁无瑕。好名字。那小名呢?"
常乘风默默啜了两口茶,半晌才艰难开口:"年年。"
空气骤如凝固般安静。
蒹葭蛾眉紧蹙,杏眸圆睁,恍若听闻天方夜谭。
"殿下,这小名……" 她喉间一哽,未尽之语里尽是错愕。
常乘风嘴唇微动,匆忙解释道:"昨夜梦中遇见个小姑娘,生着尖牙,气势汹汹地指着我说:'倒霉爹爹!我就叫年年!不然吃穷你!'"话音刚落他便懊悔不迭,这解释倒不如不提。
他几度欲言又止,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绷着脸硬声道:"孤自有主张,小名便如此定下。"
小名本为亲近之意,家人唤着玩的。
何况梦中之事,多少存着几分玄机。
常乘风原是打算收回玉佩的。
垂眸只见小家伙圆睁着葡萄般的眼瞳,正恋恋不舍地盯着他手中的玉佩。
"这……"他方欲伸手。
小娃娃立即瞪圆双眼,眉头紧蹙如包子褶,双颊鼓起,满脸写着不乐意。
念及自己仅因一梦便给女儿取这般随性的小名,常乘风心头发虚,终究讪讪缩手。
"罢了,权当给她解闷。"他轻声自语。
今日离奇地顺遂——自玉佩离身,霉运竟似消减许多。往日在东宫平地也能踉跄摔跤,今日马车归途却安稳得不可思议。
"倒是顺畅。"他喃喃道。
宫门下朝时素来拥挤如市,今日因与圣上叙话迟行,竟未遇见半点刁难。这般顺遂倒似神明庇佑。
他含笑抱起孩子在屋内踱步。
年年这才看清此世父亲容颜——眉目温润如春风,行止间皆是儒雅气度。
"爹爹真好看。"年年暗忖。
虽不通相术,但轮回数世的她瞧着这般面相,绝非天生晦气之人。
"这竟是太子?!"年年突然惊醒。
她错愕睁眼:"此人紫微帝气未显分毫!"
恍然拍额暗道:"原是如此!"难怪运势衰颓,强承天命岂能顺遂?可这既为生身之父,家族荣衰关乎她汲取金玉灵气的根本。帝王之争动辄生死相搏,家门倾颓断然不可。
偏昨日吞噬的黑气尽耗于托梦,如今推演家族气运已无余力。
垂首看那玉佩,一夜温养后只剩灰蒙蒙的秽气盘绕。她嫌恶皱眉,狠吸最后一丝雾气后弃如敝履。
吸食时忽尝到甘甜滋味。"竟是咒术?"她眸光骤亮:"高僧加持的诅咒!大补!"上古饕餮之躯最嗜此物。咒力既消,玉佩徒留温养护身之效,从法器沦为凡玉。虽仍是上品暖玉,终究明珠蒙尘。
"又毁了一件法器。"她惋惜轻叹。
常乘风俯身拾起,指尖触及时倏然怔住——这佩戴十余年的玉石竟褪去寒凉,透出融融暖意。他愕然低语:"怎生变了温度?"
蒹葭步履轻盈走近,见夫君出神凝望玉佩,视线也随之落下。"你这玉佩,原先不是渗着血丝么?"她晨昏伺候更衣,对这方古朴玉佩的每道纹理都熟悉,尤记那次瞥见蜿蜒红丝时的心悸。而今血丝竟消散无痕。
她接过玉佩替夫君系上,触手温热惊得她指尖微顿。"许是年年暖化的。"话出口忽觉这玉佩顺眼许多。又细看片刻:"可是父皇命匠人特赐的?"
常乘风蹙眉回忆:"虞贵妃得玉制了两枚,父皇听国师言此玉养人,便从她处取来赐我。"虞贵妃乃晋王生母,更是他八岁前的养母。
蒹葭心绪复杂地抱过年年。"再过一月便是年年满月宴,定在宫中操办。科举刚毕,未离京的举子们都要赴宴。"她郑重看向常乘风:"殿下还需留意那些尚未择主的才俊。"
她自幼承父亲教导,深知辅佐之道。如今东宫日渐势微——本届科举主考皆属晋王,起手便落了下乘。三年光阴足使英才入帝王眼,太子急需延揽新人。
"我省得。"常乘风颔首。实则束手无策,英才早入晋王囊中,庸才招揽何益?
年年将小脑袋偎在母亲颈窝。蒹葭身上暖香如沸水蒸腾,催得她昏昏欲睡。婴孩唯有安眠蓄力。
一月转瞬即逝。年年褪去红皱,肌肤似剥壳鸡蛋般白嫩,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打转,玉雪可爱。只除了一处...
蒹葭抚着她光溜溜的小脑门哭笑不得:"这可如何是好?"红绳掺着金线在她指间闪烁,原是月子里精心编织的。"长大后莫成个小秃瓢?"
年年被母亲指尖撩得发痒,小脑袋摇成拨浪鼓,咿咿呀呀地扭身躲闪,浑似在抗议。金锁银镯缀满颈腕,珠光晃眼,她却连眼皮都懒得抬。
这些俗金凡玉在饕餮眼中不过是俗物,金器毫无灵蕴,玉石温润不足。纵是现在能吞金嚼玉,亦收效甚微。她历经轮回,寻常珍宝早已入不得眼。除却天材地宝,唯有人间灵韵所钟之物堪配吞噬——文人笔墨,丹青妙手,精工细作,皆是灵气所聚。
年年眼巴巴望着那些墨宝,虽说功效比不上稀世珍宝,但那独特的幽香隔老远就勾人。
那是纸张与笔墨交融的沉香,透着书斋的雅致和画苑的灵韵,嗅之心旷神怡。
小年年心头急得像猫抓,小手胡乱揪着襁褓边,巴不得立即开口表达。
她心底直叫唤:“娘亲呀!给我这些冷冰冰的玩意儿作甚?库房里那些字画才合我心意啊!”奈何身边众人,谁懂她心底的小九九?
小家伙懊恼地鼓起腮帮,小脸蛋憋得通红,摆出副要亮瞎全场的姿态,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被抱入了宫门。
头一个要觐见的,便是当今天子。
年年瞅见他周身环绕的那层若有似无的淡紫气,圆溜溜的眸子顿时放光,心道此人身份绝对超然。
让皇帝揽在怀中,小家伙的视线便黏在了御案上一份摊开的奏本上。
那纸张渗出股奇异的香甜,蜜糖似的勾魂。
“哇!这气味舒坦!”年年心花怒放,小嘴巴咂摸着,顺手便将那奏本抽了出来。
可她猛地记起,自个儿乳牙还没冒尖儿呢!她颇为遗憾地将奏本从嘴边挪开,满眼舍不得地瞅了皇帝一眼,腹诽道:“这位长辈就不能想想辙儿?催催我的牙快些长齐,也好品品这奏本的滋味。” 皇帝常寅前一刻还在声色俱厉地敲打太子。
“东宫储君,若无进取之心,换人执掌亦非不可。”常寅面沉似水,语带威严,目光锐利如鹰隼。
太子垂首,额头细汗涔涔,低声应诺:“父皇教诲,儿臣必定砥砺前行。” 下一瞬,常寅便觉察怀中那小小一团正仰脸望着他。
一低头,撞进一双泫然欲泣的乌亮眼眸中。
小家伙嘴角委屈地下撇成方,湿漉漉的眼眶里水光隐隐,眼看就要决堤。
皇帝禁不住用指节轻点了点年年的小鼻尖,朗声一笑:“哎哟!倒是个心疼父亲的?替你爹爹向朕讨公道来了么?” 年年瘪瘪小嘴,晃了晃脑袋,腹诽:“谁管那走背字的冤家呢!”她将攥在手里的奏本往上举了举,口齿不清地“噢…噢”着,小眼神里满是渴求。
太子妃蒹葭瞥见此景,眉心突突直跳。
她心知肚明,这是年年又相中了东西,要抱回去作伴。
“这孩子,喜好越发刁钻了。”蒹葭暗自叹息。
先前太子的环佩,她自己压箱底的绣品,前厅那座玉屏风……这已是她瞧上的第四件玩意儿了。
女儿来人间方满一月,眼光却毒辣得很,专挑那万中无一的珍品。
蒹葭赶忙起身,含笑解围:“许是腹中饥饿了,还是交给乳母照料吧。” 心里急得如擂鼓:“哎哟我的小祖宗!那是陛下的奏本,你能动么?你爹都没资格一观,你这就要往回顺?” 蒹葭眼瞅自家娃儿把奏本折腾得摊开散落,心头猛地一沉,刚欲伸手抱回孩子。
却见皇帝垂首,目光在铺展的奏本上扫过。
只这一眼,满纸珠玑跃入眼帘,那笔走龙蛇的字迹,令皇帝眼前骤然一亮。
笔锋刚劲雄浑,力透纸背仿佛巨匠挥毫;架构精妙绝伦,犹如神工巧筑琼楼玉宇,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皇帝兴致陡生,浑然不介意纸页沾着小童津唾,伸手就将奏本接了过来。
视线迅速掠过字里行间,常寅倏地“哈哈哈”畅快大笑,一边抚掌一边赞许:“妙!此本见解独到,鞭辟入里!” 他继而道:“刑部僚属,学识深浅参差,涵养亦非人人高卓。
是以办案良莠不齐,甚至谬误横生,酿成冤屈,实乃大弊。” 一旁侍立的重臣微微颔首,有人低声赞道:“陛下明鉴。” 皇帝续言:“情有可原,断案非生而知之。
然则不可固步自封。
这郝运所言极是,经典案例理当录档传习,遇同类讼案,便有了章法依循。” 常寅略作沉吟,侧首吩咐近侍德海:“刑部不是总道人手捉襟见肘么?” 他挥手示意:“将此奏本转交左尚书,便说朕替他寻了个得力臂助。” 皇帝暗忖,此人能当千人之用,且本属刑部职员,自己不过举荐一二,其余五部便无由说他厚此薄彼了。
德海忙堆笑近前,恭谨接过奏本:“左尚书今日宫中赴宴,奴才正好亲手交付。” 他眼角余光悄然扫过奏本侧沿那道显眼绿痕,心头猛然一跳,忍不住又瞥了眼皇帝怀中的年年。
须知并非所有奏本都能上达天听。
这侧沿带绿的,例由门下省审阅厘清,再以札子转呈。
为防门下官员欺上瞒下,陛下偶尔会亲自抽查一日,但也只是随意翻阅,鲜少逐字深究。
德海心中唏嘘:这份绿标奏本能入圣眼,机缘之巧无异于沙海淘金。
偏偏就这么份东西,竟叫这小奶娃从万千奏本中扒拉了出来,更得了皇帝青睐! 德海捧着奏本躬身退下,暗想:有些人的前程,怕是要改天换地了。
时也命也! 年年眼瞅着奏本被个陌生人收走,急得两条胖腿乱蹬,小手直往前够,口里不住“咦?咦?”地叫着:“那是我挑中的玩意儿!快还我!我的!” 在常寅怀里等待公道的奶团子不依了,他却格外好脾气地轻悠臂弯哄着:“好好好,想要便依你,喏,朕再给你个新的。”说着随手抽了份空壳折子递向年年。
心道:懵懂孩童罢了,只要外封相似,拿去玩耍无妨。
哪知年年怔了怔,低头瞧瞧折子,又抬眼意味深长地瞅着皇帝,那小眼神分明写着:皇帝难道觉得她好糊弄不成? 常寅有些不愿承认,自己竟看懂了一个婴孩的无声质问,错愕地抬眼瞧太子与太子妃。
却见太子亦是同样错愕神情,太子妃蒹葭则以袖掩面,巴不得寻条缝隙躲起来。
蒹葭脑海里霎时闪过长子常凤年的嘀咕:“母妃,您不觉得妹妹看儿子的眼神……像是在说儿臣糊涂么?” 蒹葭顿觉此间难熬,恨不能立即抽身。
皇帝这边事了,她连忙抱着孩子行礼告退:“陛下,臣妾先告退了。”话毕便步履匆匆转往后宫。
后宫太后、娘娘一番厚赏下来,年年只觉周身俗气又添了几分。
入夜后为她设的宫宴开席。
年年安分伏在娘亲怀中,接受着满座宾朋的祝福。
她泰然端坐,充个乖巧的玉娃娃,席间倒也其乐融融。
忽而席间一阵轻微骚动,一道挺拔身影步履稳健而来,如星辰耀目,霎时牵动全场目光。
许多在场官宦、学子纷纷起身,面上皆带着程度不一的敬畏。
年年伏在蒹葭臂弯,敏锐觉察母亲气息瞬间微滞,周遭空气仿佛凝沉了几分。
小家伙好奇抬眼望去,咦,比她那常行背运的父亲,来人气度可大不相同。
来人眉峰似剑,目蕴寒星,举手投足间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势沛然弥散,仿佛生来便该立于此间最高的云端。
“哼,瞧那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已是龙椅主人了。”年年正端详着,忽听身畔传来小小一声嘟囔。
她扭脸瞅去,哦,是二哥哥这个小冤家。
只见他挺着小胸脯,叉腰而立,口中念念有词,满脸不服不忿,活脱脱一只炸毛斗鸡。
常司盛突然“哎哟”一声痛呼,原是腰间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他那半束的发髻随着这一下猛跳,簌簌轻颤,宛如一只惊飞的小鸟。
蒹葭看也没看他,只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压低了嗓音,带着急切:“说话留心些分寸,别口无遮拦。”
她拧着眉,眼中带着警示意,声音压得更低:“安分些,听见没有?”
常司盛委屈地捂住腰侧,小声抱怨:“母后,那处是我的腰窝……是软肋。”
他平生最怕母亲拿捏这个地方。
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宛若熟透的果子,圆睁的双眸里盛满了委屈。
好半晌,他才从齿缝间艰难挤出回应:“……嗯。”
嘴还吸溜着,眼眶里泛着被激出来的泪光,水汽氤氲,仿佛两颗剔透的珠子,就要滚落下来。
他恶狠狠地瞪向下首那个如同孔雀开屏般招摇的晋王,低声咒骂:“哼,得意什么。”
那目光锐利如刀,若真能伤人,晋王早已千疮百孔。
晋王常乘风看着弟弟在众人簇拥下走近自己,脸上堆起虚假的笑意。
他端起酒杯,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诸位,实在是抱歉。”
众人目光汇聚,隐含期待。
他续道:“今岁春闱的才俊,确是栋梁之才。”
“他们在本王寒舍开了个诗会,盛情难却,这才耽搁了片刻。”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转而看向常司盛,故意提高了声调:
“只是……府中做客那几位,本王瞧着甚是眼熟,似乎是太子殿下青眼相看之人?”
“本王生平最瞧不上这朝秦暮楚的行径。”
“奈何他们执意留下,本王也抹不开面子逐客。”
“殿下您看……是否稍晚些时候,派人来寒舍将人领回?”
“若有个闪失,本王万万担待不起。” 此言一出,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一个尖细嗓音谄媚道:“是极是极,晋王殿下言之有理。”
另一人也慌忙陪着笑点头:
“太子殿下毕竟是国之储副,此等良才自当时时看顾在侧才好,还是早日接回东宫稳妥些。”
这话一出,在场的晋王党羽纷纷掩口窃笑。
有人笑得肩膀耸动,有人死命捂住嘴也掩不住上翘的嘴角,眼中尽是嘲弄。
谁人不知太子此番科举招揽无果,连看中的人才都尽数投了晋王府。
偏偏晋王府已是高朋满座,这些人竟还驱之不去。
东宫式微至此,岂非天大的笑话?
何朝储君,曾这般难堪?
“放肆!” 一文官怒目圆睁,面红耳赤地呵斥,“尔等放肆!究竟是在与何人玩笑!目无君上尊卑,本官立时便参你们一本!”
另一文官捻须冷笑,语带不屑:“哼,区区几个士子,便让晋王殿下如此志得意满?下官素闻晋王殿下气度恢宏,今日得见,不过如此。” 太子身后的数位文官纷纷出言斥责。
晋王听着这些话语,脸色骤然阴沉。
一张脸先是涨得赤红,旋即又转为铁青。
文官相争,向来言语机锋,点到即止。
晋王没料到太子一贯宽厚,带来的人今日竟这般犀利,竟不顾场合,当场驳斥。
他冷声道:“怎么?太子殿下如今已将这等不顾体统之人带进殿内了么?看来外间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常乘风平素性情温和。
纵使此刻落了下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制之策,却也不肯任人折辱。
他带来的人,本也是精心挑选。
专为应付这等局面。
他故作不解地挑眉:“哦?是何传闻?”
晋王瞥他一眼,心中暗道:还能有何传闻?不就是储位动摇,他晋王将取而代之么! 但这种话,岂能在此时宣之于口。
晋王正要虚与委蛇,再讥讽太子几句,一个声音陡然打断了他。
“皇上驾到——”
那声音洪钟般响起,所有人面上看好戏的神情瞬间收敛。
有人匆忙整理袍服,用力抻平每一条褶皱;有人以指代梳飞快理顺头发。
众人齐刷刷恭敬跪倒。
蒹葭亦将孩子递予乳母,起身行礼。
只是她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骨节泛白,分明是气得不轻。
她心中恼恨:陛下尚未旨意,便有人等不及给太子难堪。
本是小女生辰宴,这些人竟如同疯犬一般,非要将场面搅得乌烟瘴气。
帝王威仪岂同寻常,常寅一出现,所有人肩头都似压上千钧重担。
他那目光如有实质,扫过方才开口的几人。
那些人心头一凛,后背爬上一丝寒意。
他们为表忠心于晋王,在此等针锋相对的场合,自然要踩太子抬举晋王。
有人心内自我宽解:“派系倾轧,历朝陛下皆是默许。”
另一人也忙自我安慰:“正是,纵使引得龙心不悦,我等也只能装作不见。”
常寅开口:“免礼,都入席吧。” 众人依言落座。
太监尖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太子常乘风之女常司年,兰心蕙质,天性纯良,姿容清丽……”
“……朕仰承宗庙之荫,当推恩于宗室子嗣……”
“……特封常司年为开慧郡主,食邑千户,昭彰其尊荣……”
“……钦此,赐金册……”
小年年尚在懵懂之中,被抱着叩谢皇恩。
她圆溜溜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德海身后的小太监,小脑袋瓜里满是好奇:他袖笼中藏着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哇!” 年年忽然唤了一声。
她瞧着公公,等众人起身,便用小手指着那小太监,咿咿呀呀,婴语连绵。
蒹葭瞥了一眼乳母怀中的女儿,权当未曾瞧见。
此等场合,岂容小儿胡闹。
她只能佯装不懂。
皇帝说过场面话,酒过三巡,他招招手,示意小太监上前:
“今科这些士子委实不错,朕意,将他们调入门下省历练。”
晋王眼中精光陡亮,喜上眉梢。
心中快意想道:门下省近在帝侧,掌日常庶务,若他的人能进去,岂不是能先一步洞悉圣意!
他抬眼望向皇帝,得意洋洋,暗道:“父皇这是在众人面前为我铺路,看来储位离我不远矣!”
常乘风顾不上看晋王志得意满的眼神,垂首暗自神伤。
他心里明白,父皇对他已感失望,可对此决定,终究难平不甘。
忍不住暗自嗟叹:“我克勤克俭,并非无能之辈,这般呕心沥血,为何总是棋差一着!叫我如何心服!”
更想到父皇明知此科学子多归附晋王,还要这般安排,分明就是在昭告群臣,默许晋王与他相争。
蒹葭面色也沉了下来。
她与太子是少年结发,纵然情爱已淡,亦是荣辱与共的骨肉至亲。
心中恼怒:“太子还要被奚落到何等地步才够?如今陛下竟也要推波助澜!”
皇帝接着道:“是以门下省也须挪出位置,这些原任官员的去留,朕颇费思量。”
小太监依着皇帝的手势,捧着一个托盘上前,置于太子与晋王案前:
“此乃他们所呈的文书,二位殿下尽可斟酌拣选,若觉人才可用,尽可开口讨要侍从。”
话音甫落,满座喧哗顿起。
一位官员凑到旁边人的耳边,小声议论道:“嘿,你们说皇上这是啥意思啊?难不成要把门下省的人放出来?”那声音里满是震惊。
另一位官员听了,忍不住插嘴道:“这些人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比今年的新科进士厉害多了。
皇上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偏心太子了呀?”旁边的人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这不太妥当吧,这么明晃晃地给人……”然而,他们这些意见,似乎压根儿就没人在意。
你瞧那宫人,早已经恭恭敬敬地把托盘放好了,垂着手,安静地站在一旁,就等着众人来挑选呢。
常乘风心里清楚,这可是自己扳回局面的好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从容地伸出手,捡起桌上的文书,眼睛紧紧地盯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都已经到低谷了,我还有啥可失去的呢。”可没看一会儿,他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嘴巴也不满地嘟囔着:“这写的都是啥呀!一点儿独到的见解都没有,全是些曲意迎合的话,这能有啥用啊!”这一叠文书,足足有三十份呢。
他一份一份地挑,眼睛都快看花了,竟然没有一份能让他看得上眼的。
蒹葭一直偷偷留意着太子的脸色,一看他那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心里暗暗着急,小声嘀咕着:“哎呀,太子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这次选人是皇帝临时起意,根本不存在不公平啊,咋就这么不顺呢。”她又看了一眼那一叠折子,心里琢磨着,按照太子这运气和他现在这脸色,肯定是一个可用的人都挑不出来。
再看看对面的晋王,那脸色越来越激动,满面红光,得意得都快飞上天了。
晋王看到最后,一点儿风度都没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大声说道:“父皇,今日您可真是送了儿子一个大礼啊!儿子真是高兴坏了!”他快速地从文书里挑了五本出来,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剩下的文书,笑嘻嘻地说:“皇兄看了这么久,莫不是挑花眼了?臣弟这里还有一些,就让给太子看吧!”说完,他大手一挥,让手下把剩下的文书送到常乘风桌前。
这一幕,引得前来参宴的人连连摇头。
一位官员小声嘀咕道:“瞧瞧太子,如此没用,看个文书都优柔寡断的,半天都没个结果,真是让人着急。”另一位官员也跟着附和:“相比之下,晋王能力卓绝,慧眼识珠,为人还大度。
唉,看来太子异位怕是势在必行了。”此刻,满月宴上最生气的就属年年了。
她这个宴会主角,被嬷嬷抱在怀里,小肉手无数次地指着那小太监,奶声奶气地嚷着:“我要那个!我要那个!”可这倒霉劲儿就像甩不掉的尾巴,她每次伸出肉肉的胳膊,就被嬷嬷轻轻地压了回来。
常司盛一本正经地教训着才一个月大的妹妹:“年年不可,身为郡主,要端方雅正,不能这么任性。”年年心里那个气呀,可婴儿的面部表达能力有限,只能翻了个白眼。
眼看着她看中的宝物要被小太监带走了,她连基本的礼貌都顾不上了。
只见她眼疾手快地努了个臭屁,“噗噗”两下,成功把常司盛熏得捂住了鼻子。
常司盛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咦,臭妹妹,你咋这么不讲卫生呢。”“啊!呜哇哇!啊!”年年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蒹葭此刻心思全在常乘风身上,突然听到孩子的吼叫,转过头来,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心里想:咋好像听到这孩子骂人了……她看着年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
在肃穆安静的宴会席上,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蒹葭红着脸,急匆匆地走了两步,把孩子塞进了常乘风的怀里,然后又火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啊?这是干什么呢?”一位官员惊讶地叫出声来。
“放肆!太子妃竟如此有失体统!”另一位官员忍不住指责道。
“就是,还是名门贵女呢!公然打扰太子办政务,简直就是无知妇人!”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支持太子的官员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脸上满是失望的神情。
有个官员皱着眉头,气呼呼地说道:“嘿!太子和太子妃怎么能这么没个样子呢?做事这么随意,以后还怎么让大伙信服他们啊!”常乘风赶忙把孩子接了过来,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他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妻子的心思。
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回位置的妻子,只见蒹葭双手捂着脸,脸都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她脑袋低低地垂着,眼睛也不敢看周围的人,眼角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珠,明显是被那些难听的话给气哭了。
常乘风心里一阵感动,暗自琢磨着:蒹葭打小就优秀得很,啥时候受过这样的斥责啊,更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她这次肯定是看明白了我的处境,顾不上自己的脸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才把女儿塞到我手里。
他深情地说道:“这就是我的妻啊,不管啥时候,都会坚定地跟我站在一块儿。”说罢,常乘风啥也没说,轻轻把年年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假装在翻阅文书,小声嘀咕道:“父皇还等着我的结果呢,现在可不是我替妻子说话的时候。
这些仇,我都一笔一划记着呢!”他这一动作,立马吸引了好多官员家眷的目光。
那些女眷们看着太子,眼里满是嫉妒、惊讶,还有羡慕。
年年听到有人斥责蒹葭,小肉拳一下子就捏得紧紧的,气鼓鼓地大声嚷嚷:“啥!?竟敢欺负我娘!你们这些老家伙简直就是无知到家了!”在年年眼里,那满桌子的政务文书算个啥呀,就是一堆废纸罢了。
她气呼呼地看着快要走远的小太监,伸出肉肉的胳膊,直指着那小太监的背影,扯着奶声奶气却又豪迈的嗓子喊道:“啊!”紧接着,年年大声宣布:“哼!本饕餮要让你们知道知道,啥叫做‘政务’!”常乘风既然决定今晚放纵一回,自然会全力配合女儿。
他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小太监,立刻大声下令:“把他给我拿下!”几个侍卫麻溜地上前,把小太监给拦住了。
众人见这阵仗,都在心里犯嘀咕:“难道太子是被晋王比下去了,急火攻心,给气疯了?”还没等大家多想呢,那小太监就“扑通”一声跪下了,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常乘风眼睛微微眯起,冷冷地说道:“哟,瞧这做贼心虚的模样,肯定有猫腻!”太子都看出来问题了,其他人也不傻呀。
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酒杯,眼睛睁得老大,就等着看这场好戏呢。
常乘风抱着孩子,迎着众人的目光,大踏步地朝跪着的小太监走去,大声命令道:“给我搜他的身!”趴在地上的小太监听到命令,脸“唰”地一下就白得跟纸似的,差点没晕过去。
没过一会儿,侍卫从他身上搜出一份文书,赶紧递给了常乘风。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议论纷纷。
一个官员瞪大了眼睛,惊叫道:“哎呀妈呀!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脚!还敢动到太子头上,动到皇帝脸上,这胆子也太大了!”皇帝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等文书递到他面前,他随便翻了翻,眼底闪过一丝欣赏的神色。
可看完之后,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皇帝气得一拍桌子,大声下令:“给我审!偷藏文书到底啥目的!还有这歪歪扭扭的字体,到底是啥人写出来的!”有个官员忍不住插嘴说道:“嘿!门下省的人可不会写出这么不像话的字体。”常乘风看着那折子,就算父皇说文书字体歪歪扭扭的,他还是满脸期待地说道:“父皇,这可是个人才啊!今年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您可不能不给我呀。”忽然,常乘风感觉抱着女儿的那只手背凉凉的。
他低头一瞧,原来是一滴晶莹的口水。
他抬头看向怀里的年年,只见年年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皇帝手里的文书,口水“滴答滴答”地从嘴角流下来。
年年心里直犯嘀咕:“好香啊!我的娘哟!不仅香,还有一股辛辣的酒香味呢。”要是能说话,她肯定会扯开嗓子大喊:“娘亲,‘墨宝’配母乳,给我熬一大锅,我能喝得下!”可还没等皇帝松口呢,一个让人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
晋王拱手说道:“父皇,这文书既然是被藏起来的,儿臣斗胆求父皇给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让这位才子自己选个好地方。”
晋王这么胆大妄为,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父皇对文书主人的维护和重视。
他心里头暗自琢磨着:“嘿,父皇对这文书的主人这么看重,看来这人挺合皇帝他老人家的口味嘛。”晋王立马装出一副机灵又讨巧的模样,屁颠屁颠地拱手站在太子身侧,撒着娇说:“父皇呀,您瞧瞧这文书写得这么出色,要不也让晋王我参与进来呗,来个公平竞争,这多妙啊!”他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就想引得众人跟着附和。
众人还真就跟着起哄起来:“对啊对啊,两个儿子公平竞争,这多有意思,妙啊妙啊!”蒹葭在一旁气得呀,手指都攥紧了,低声嘟囔着:“这晋王可真不要脸,怎么能无耻成这样啊!”她心里想着,自己知道晋王不要脸,可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不要脸。
估计是平日里太子倒霉事儿太多了,让蒹葭都差点忘了他们的对手有多让人恶心。
明明是太子机缘巧合发现的这份文书,而且这文书还是那小太监从属于太子的那一摞里偷偷拿走的呢。
蒹葭越想越气不过,刚想站起来反驳。
嘿,这时候,一个更年迈的声音比她还快一步响起来了。
“皇上啊,这么难得的好东西,我们这些老夫也想见识见识。
要是真的是个人才,我们这些老家伙恐怕都得争一争啦。
要不把这人叫到宴上来,让他展示展示风采?”蒹葭一听,就听出来这是父亲的声音,心里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暗暗寻思着:“父亲身为太傅,一般瞧不上站队这种事儿。
既然他都开口帮忙了,肯定不会让太子吃太大亏。”皇帝呢,其实也挺想见见这人,就点头答应道:“行,传他进来。”没过一会儿,一个人就被太监领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人站得那叫一个笔挺,一看就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哟呵,他那落拓英姿,一下子就让众人眼前一亮。
龚尔然一听到太子和晋王在争自己,心里头隐隐有些窃喜。
他不屑地瞟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太子,然后直直地朝晋王拱手,故意大声说道:“承蒙厚爱,吾龚尔然,必定为晋王效犬马之劳!”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纷纷侧目。
皇帝的脸“唰”地一下就拉下来了,怒喝道:“放肆!如此不顾全大局,一出现就想踩着太子往上爬!”这人的行为也太过分了,一露面就想着讨好晋王。
要是换作平时,皇帝早就让人把他丢出去了。
可皇帝又实在欣赏这人的能力,只能先忍着,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皇帝冷冷地说:“还是先别急着效劳了,先给大家讲讲你的文书吧。”龚尔然赶紧拱手,然后转身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这份文书啊,我打从在弟弟桌案上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绝妙的议题,肯定能出彩。”他心里头暗自得意着呢。
他原本打算偷偷把这文书拿走,靠着这巧妙的切入点赢得陛下的注意,谋个好前程。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在他要被赶出门下省时,文书直接到了晋王和皇帝面前,这点子不得让他平步青云啊!年年一看这人身上那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黄气,先翻了个大白眼,小声嘟囔着:“哼,真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她心里想:还是自己来吧。
遇到文书被拿这种事儿就算了,现在又来了个滥竽充数的,真是小小的自己操着大大的心啊。
她本来爬伏在她爹的肩膀上,趁着没人注意,握拳的小手攀上她爹后脑勺的头发,熟练地一揪。
“哎哟!”常乘风吃痛,脸色微微一变,脖子也微微向侧边一歪。
这一幕立刻就被坐在高台的皇帝注意到了。
年年发现皇帝看向这边,赶紧努力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伸手,十分奶香地“嗯咕”了一声。
皇帝立刻满心愧疚,说道:“哎呀呀,这孩子不舒服了,都怪我呀。”他觉得自己把这孩子的满月宴搞砸了。
常寅也不管时机对不对,低声对德海说:“把孩子抱过来。”年年坐在皇帝怀里,冲着常乘风得意地一笑。
太子看到这表情,心里头十分错愕。
不过,奇怪的是,他忽然就不紧张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有可能,会意外地赢一把。
心里头有股暗戳戳的激动。
年年在皇帝祖父的怀里放肆地扭动着,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玉玺,可惜怎么都够不到。
她心里想着:“我的天呐!这可是绝佳的东西啊!”她早就盯上这玉玺了,那浓郁的宝气,可是纯纯的信仰之力啊!皇帝抱着孩子,突然感觉到怀里的年年有些不舒服。
他心里一紧,赶紧换了个抱法,把孩子平放在自己腿上。
嘿,这一放可好,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玉玺,就这么直接递到了年年手边。
年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激动得怦怦直跳,那小手啊,止不住地颤抖。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手贴上去,只觉得一股舒服劲儿传遍全身,忍不住舒坦地呼出一口气:“哎呀妈呀,好舒服!”皇帝看到腿上的孩子舒服地叹气,还以为是自己换姿势起了作用呢。
这时候龚尔然正一本正经地讲解文书,皇帝却公然开起了小差。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孩子的鼻子,宠溺地笑着说:“瞧这小家伙,舒服成这样。”年年一开始还美滋滋地享受着,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可就晚喽。
她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满脸惊慌,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双手慌乱地挥舞着,大喊:“不好啦!我吸太多了!”此刻的年年,只觉得神志正一点点地消散,眼皮重得好像有千斤重担压着。
她在心里绝望地哀嚎:“悲催啊,我居然醉‘宝气’了!”在即将昏迷的那一刻,年年挣扎着举起小手,用尽全身力气直直地戳向正安静品酒的大哥常凤年,声音微弱地说:“大哥,妹妹我不行啦,接下来就全靠你咯!”说完,小脑袋一歪,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笑意,晕了过去。
常凤年呢,这时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他眉头紧皱,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法外酌情是否合理呢?这会不会给了罪犯侥幸心理,让他们在行凶时更加肆无忌惮,想尽办法逃避罪责?”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接着又自言自语:“或许不坚持酌情,就一命抵一命,罪犯出于害怕,可能压根就不敢举起行凶的刀,这样是不是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那些不必要的伤亡,往往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幼啊。”突然,一个想法硬生生地挤进了他忙碌的思绪。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折子不是龚尔然写的,给我弄他!”常凤年微微一愣,心里寻思:这声音咋这么暴躁,还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呢。
他连忙看向四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这龚尔然如此对待太子父亲,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有仇不报非君子,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常凤年默默等着龚尔然噼里啪啦地讲完。
等龚尔然讲完,他思忖片刻,等皇帝祖父嘉奖龚尔然时,凑上前去,满脸堆笑地说:“大人,您看您这食指老茧明显,想必写得一手好字啊。”蒹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儿子这是咋了?平时他可是个不爱出风头的人啊。”晋王听到这话,想到父皇说过文书的字迹歪歪扭扭,脸色瞬间一变。
他心里琢磨着:龚尔然现在已是我的人,不管其中有没有误会,还是回去调查清楚为好,可不能在这里公然挑明任人议论。
而且今晚陷害太子的事儿都发生两次了,就算父皇知道太子向来倒霉,也难免会怀疑到我和母妃头上。
晋王刚要警告龚尔然不要乱说话,谁知这蠢货却洋洋自得起来。
他扬起下巴,骄傲地说:“自幼有名师教导,我一天都不敢歇息,这字自然不会太差。”说完,他还摆出前辈的姿态,对常凤年说教:“小伙子,家室如何那可不是立身之本,还得靠自己努力才行。”常凤年一听,心里就来气了。
要知道,他可是太子的嫡长子,拥有天底下最显赫的家室。
要是他父亲太子之位坐得稳,常凤年往后很可能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不靠家室,可常凤年的家室就是这个天下啊。
常凤年心里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而周围人听到龚尔然的回话后,脸色纷纷一变。
尤其是皇帝,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常凤年一看皇帝祖父的脸色,就知道自己不用再继续了。
他一脸受教地点点头,眼神定定地看了一眼龚尔然,转头便拱手拜向皇帝的方向,大声说道:“皇祖父,此人冒名顶替,窃取他人成果,蒙骗陛下和各位大臣,请皇祖父定夺!”龚尔然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咋就被拆穿了,大喊冤枉:“我没有!我一定不能认!再说抄袭自家弟弟的点子怎么能算是窃取呢?这是共享!有福同享!”可他刚要张嘴,还没吐出一个字呢,就冷不丁被人捂住了嘴巴,接着像小鸡仔似的被拖了下去。
皇帝气得脸都绿了,把手里的文书“啪”地一下狠狠丢在桌上,扯着嗓子吼道:“居然敢在朕眼皮子底下作弊!给朕好好查,查清楚到底咋回事儿!”皇帝愤然离场前,意味深长地瞅了晋王一眼。
晋王气得拳头捏得紧紧的,他心里憋屈啊,自己明明啥坏事都没干,可父皇也没开口责备他,他根本找不到由头去解释。
要是解释了,反倒好像自己故意掩饰啥似的,他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
宴会散了,宾客们仨一群俩一伙地凑在一块儿,私底下热烈地讨论着。
一个官员小声嘀咕:“这满月宴可真是波折不断啊,比年宴都刺激多了!”另一个人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今晚这事儿可太精彩啦!”太子府的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路上。
车厢里,常乘风乐呵得跟啥似的,抱着年年轻轻地晃悠着。
他笑着说:“这小家伙心可真大,早就在父皇怀里睡得呼噜都打起来了。”蒹葭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小家伙嘴边的口水,看着年年红扑扑的小脸,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瞧这小脸,跟喝醉了似的。”常乘风就咧着嘴傻笑,也不搭话。
蒹葭轻轻戳了戳他,数落道:“你啊,一个人也没挑回来,还乐成这样。
闺女真是随了你了,没心没肺的。”蒹葭又小声嘟囔着:“不过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望着马车外的风景,心情那叫一个美。
这可是头一遭,太子跟晋王起了冲突后还能笑着离开。
蒹葭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晚他们表面上好像啥好处都没捞着,实际上却是最大的赢家。
稀里糊涂的,不仅让皇帝明白了太子步步难行的处境,晋王和皇帝的关系也闹僵了。
就连一向觉得太子没啥本事的父亲,宴会结束后都破天荒地主动问候了太子。
父亲对蒹葭说:“女儿啊,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儿。
以前太子倒霉的那些事儿,说不定都是有人故意使坏陷害他。”蒹葭苦笑着说:“是不是陷害我也闹不明白,我就知道自己好像真生了个全家的救星。”突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然后“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就听见外面侍卫怒气冲冲地大喝:“你是谁啊?!竟敢拦太子的马车!”
常乘风撩开车厢的门,探头往外瞅了一眼。
只见一个男子跪在地上,外袍都脱了,头发跟鸡窝似的乱糟糟地散开,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男子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草民拜见太子殿下!今日宴会上的那份文书就是草民写的。
草民龚尔和特地来拜谢太子殿下,感谢您还草民一个公道!”常乘风一听这话,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这不就是他今年唯一看上的那个写文书的人才嘛!他兴奋得直嚷嚷:“哈哈,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没处找,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他赶紧把怀里的孩子递给蒹葭,“嗖”地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他心里琢磨着:连父皇都夸的人,指定错不了!至于那一笔丑字……先不管它啦。
常乘风走近了,看到龚尔和那副狼狈样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留意到龚尔和一边的头发明显少了一截,整齐得有些奇怪。
他忍不住问道:“这头发咋回事啊?”刚想伸手去扶,就见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一个老头气喘吁吁地喊道:“太子殿下!”这老头满脸怒气,正是光禄寺少卿龚尚志。
龚尚志扯着嗓子大声说:“太子殿下,您可别信我这不成器的二儿子胡说八道!他就是想冒名顶替他哥的功劳!”常乘风一听,乐了。
他心里寻思着:原来这龚尔然对自己敌意那么大,是因为他本来就站在晋王那边啊!龚尚志接着说:“这小子自从知道他哥出了意外,就从家里偷偷跑出来认功劳。
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竟敢直接拦您的马车!”他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老臣这就把这逆子带回家,好好管教管教,省得在外面给我们龚家丢脸!”说着,他挥挥手,就要让人把龚尔和带走。
龚尔和急得不行,拼命摇头,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常乘风,带着哭腔喊道:“我没冒名,那确实是我亲笔写的!殿下,我不能被带回去,带回去我就死定了!殿下!求求您救救我!”常乘风看着龚尚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敢这么大胆妄为,心里“哼”了一声,冷笑起来。
他心里琢磨着:想把我看上的人绑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常乘风直接抬起头,大手一挥,就见几个黑影“嗖”地一下窜了出来。
龚尚志被人按住肩膀,可他还不服气地叫嚣着:“太子殿下,您这第一呢,是多管别人家的事儿!第二呢,您还纵容包庇小人,您就不怕我到皇上那儿参您一本吗?”“家事?”常乘风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近龚尔和。
他弯下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龚尔和那断了的头发,问道,“你们还算一家人吗?”龚尔和直直地盯着常乘风的眼睛。
常乘风那双眼睛深邃得就像幽潭一样,还带着那么一丝漫不经心,仿佛不管自己给出什么答案,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龚尔和心里清楚,这是太子在逼他做选择呢。
其实啊,他早就被逼得做出了选择。
“不是!”龚尔和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龚尚志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脸涨得通红,在原地又蹦又跳,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逆子!你就是嫉妒我对你大哥好!你大哥还在牢里关着呢,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骂完之后,龚尚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子缓和下来,幽幽地警告龚尔和:“你别忘了,你姨娘还在府里呢!”龚尔和听到这句话,双眼瞬间变得通红,就好像被点燃了熊熊大火一样。
他死死地瞪着龚尚志,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龚尚志看到龚尔和被自己最后这句话激怒了,心里暗自得意,觉得他终于知道有所顾忌了。
他心里想着,龚尔和是比他哥有能力,可那又咋样?不过是个庶子罢了,上不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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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一个破点子吗?尔然用了又能咋的?整个龚家以后都是我儿子的!用了他的点子,他还不感恩戴德地感谢尔然看得起他,居然还想拿回功劳?做梦去吧!”龚尚志冷笑一声。
他心里还有个更重要的想法,庶子比嫡子能力强,传出去那不成笑话了?此刻,龚尚志就算被暗卫按着肩膀,还是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知道害怕就对了。
你最好亲自去大理寺澄清,说那不像样的字体不过是你的恶作剧,是你嫉妒你哥的才华才惹怒了陛下。
点子还是你想的,那我会考虑再多让你那个废物姨娘多活几年……”“无所谓了。”龚尔和突然说道。
龚尚志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大声问道:“你说什么?”龚尔和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无所谓了。”那个像吃人的地方一样的家,母亲就算燃烧自己的性命,都不能让孩子吃饱饭,他早就该不在乎了。
“你以为我在宫门口敢割发断亲是为啥?因为我姨娘已经死了!她为了不拖累我,在屋里自杀了!她都过世半个多月了!您的好妻子难道没告诉您吗?!”龚尔和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说完,龚尔和重重地朝常乘风磕了个头,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救我,我以后定当为殿下效劳,不死不悔!”常乘风连忙伸手扶起龚尔和,然后让属下把他扶上了儿子的马车。
他自己则看着龚尚志,冷笑道:“用出彩的二儿子去捞目中无人的废物大儿子,龚大人,你家后继无人了吧?”龚尚志脸色一变,急切地喊道:“不!你不能带走他!”带走了老二,老大可咋办啊!谁来给老大顶罪?这时候谁还能救老大?常乘风心情大好,转身摆摆手吩咐道:“有一伙人趁夜偷袭太子马车,小郡主受了惊吓,罪加一等,给我打!”身后立刻传来拳拳到肉的声音和痛苦的哀嚎声。
车里,常司盛好奇地看着被塞到马车上的龚尔和。
他们虽然是皇嗣,可一直被母亲教育不能仗着身份目中无人。
尤其常司盛现在才七岁,大一点儿的常凤年也才九岁。
常司盛毫无边界感地蹭了过去,歪着头问道:“你就是那个写文书的人?瞧着……好像也不比我聪明啊。”常凤年一头黑线,一把将自家弟弟拽了回来,然后对龚尔和抱歉道:“弟弟年幼,口无遮拦,抱歉。”常司盛摸了摸鼻子,好几次看着龚尔和眼眶红红的样子,憋了老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始多嘴起来:“我说啊,你姨娘去世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不过你先别这么难过啦,你知道不,你那折子是我大哥多嘴才拆穿的呢。
我大哥平时可从来不这样多嘴的,今晚为了你啊,那真是破了例啦,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呐,你应该高兴才对……唔!”常凤年偶尔会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这多半都怪弟弟这张破嘴。
龚尔和猛地抬起头,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公子。
只见这小公子年纪小小的,浑身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气派。
跟太子那种温文尔雅又带点随性恣意的贵公子范儿不一样,他眉眼间多了好多洞察人心的聪慧。
大胆点讲,这小公子看起来比他爹更有王者的威严呢。
龚尔和嘴巴张了张,惊讶地说道:“啥?还有这么多事儿呐,我压根儿都不知道。”之前,他听到龚尔然临时让他写的文书被看重,还被看出是龚尔然顶替的,就冒着风险拦住了太子的马车。
这会儿,龚尔和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大声说道:“多谢小公子,龚尔和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他低头的时候,没看到常凤年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
能自己想办法摆脱困境的人可不多,眼前这人故意把字写丑,故意出现在太子车驾前,还故意露出削了一半的头发给父亲看。
嘿,他还真就得逞了,这就说明他聪明着呢。
常凤年淡淡地说:“就是凑巧罢了,不值一提。”对他来说,只要能帮到父亲,其他的都不算啥。
刑部左尚书拿着那个折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连外面的封皮都看了不下十遍,嘴里还自言自语着:“这到底咋就被陛下看到了呢?真是怪了。”郝运跪在下面,一声都不吭。
直到顶头上司认命地说以后把他调到自己跟前,郝运还是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
别人要熬个三四年的资历,他一晚上就有了。
离去的德海怕他搞不明白,就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回家可别拜错了神,要拜啊……朝那儿拜!”德海指了个方向,神秘地笑着走了。
郝运往那个方向一看,离宫门口两条街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府——太子府。
他赶紧磕头,双手垫在心口,心里想着:爹,娘,我这芝麻小官也要站队啦。
我以后就是太子的人了,虽说我不知道站队该咋做,但看我的行动吧。
于是,往后郝运一得到对晋王不利的消息和案子,就会偷偷想办法告诉太子。
一年后,太子哭笑不得地感慨:“哎呀,居然有这么实心眼儿的人,我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有了这么个暗桩。”
小太监们在宫里小声嘀咕着,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事儿查清楚啦,有罪的人杀了七八个,证据都指向倒霉的太子。”一个知情的太监插了句嘴:“折子是小太监偷的没错,是门下省有人记恨龚尔然,指使内监偷的。”另一个太监补充道:“冒名顶替是龚尔然的错,纯粹是兄弟不和,光禄寺少卿因为管教无方,在皇帝心里可记了一大笔账呢。”还有人低声分析:“虽说结果证明所有事情都跟晋王没关系,但就是因为太没关系了,才看着那么‘有关’。”朝堂上,晋王党的大臣们拼命给龚尚志说好话,最后让龚尔然死罪免了,活罪可逃不了,被判了流放。
常司盛偷偷趴在常凤年耳边说:“哥,听说龚尔然在牢里自命不凡,还不服从管教,被狱卒不小心伤了身子,大夫看过以后说怕是不行了。”常凤年淡定地翻着书页,心里想着:不是不行了,是没了。
他只是淡淡地问:“功课做完了?”常司盛瞬间就没了精神,嘟囔着:“真羡慕妹妹,不用读书,可以一直睡。”年年从皇宫回来后,彻底变回了婴儿作息,吃了睡,拉了睡,拉完肚子空了,闭着眼睛吃饱了又接着睡。
醉了十多天,这才慢慢醒过来。
她一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是力气。
她甚至感觉,自己要是现在有一口牙,简直能啃得下一座金矿山。
此时,蒹葭正慵懒地坐在美人榻上,手里轻轻捏着一方帕子,跟黄嬷嬷说着话呢,压根没注意到女儿已经醒了。
蒹葭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担忧:“这李将军总算是寻到了,可真是费了不少事儿。
但他记恨太子,往后怕是再难支持太子了,这可咋办哟。”年年醒来后可乖巧了,她小脑袋慢悠悠地扭头,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
哎呦喂,换了个脸生的嬷嬷呢,她从来没见过。
其实呀,黄嬷嬷她自然没见过。
前段时间,黄嬷嬷感染了风寒,整日里心里一直忧心着太子妃。
但她怕把病气传给怀孕的太子妃,就赶忙回家休养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在太子妃生产的时候惹了祸。
黄嬷嬷急得嘴上都起了火泡,现在好不容易病好了,便马不停蹄地回来伺候夫人。
此刻,她正轻柔地给太子妃按着头,轻声安慰道:“夫人呐,李将军不效忠殿下,但也不会去相信其他人了,您此时不用太过忧心啦。”蒹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无论如何,这李将军都是要挽回的。
对了,我听说太子把李将军的儿子安排进府里了,还和凤年、司盛一起去我父亲那里读书了,是不是真的呀?”姬太傅原本是常乘风的夫子,可太子年龄渐长,需要的不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需要学习驭下之术。
所以,姬太傅便依旧坚持去教孩子们读书。
这天,年年被蒹葭像抱着“灵丹妙药”一样带去太傅府。
一进院子,就看到里面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就跟打仗似的。
黄嬷嬷抱着孩子,一旁的丫鬟黄杏赶忙上前拉住一个人,焦急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呀?”丫鬟手里端着盆,神色慌张地回答:“司盛少爷和从野少爷打起来了。”黄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紧得不行。
心想,太傅府一向要求稳重,如今这么乱,肯定是两个少爷出了大事。
蒹葭听到自家孩子出了事,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急得提着裙子就往后院跑去。
而被问话的丫鬟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打架的两个少爷没事儿,倒是路过的户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被踹到湖里去了。
凤年少爷去救人,呛了水,昏迷不醒,那掉进湖里的小公子更是已经没了气息……蒹葭一到后院,就看到鼻青脸肿的两个孩子被罚站在廊下。
她正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怀里的年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屋里有一股熟悉的王霸之气,小家伙小手朝着那边伸去,脑袋看向屋门,整个肉团子都要从嬷嬷怀里翻过去。
她这是迫不及待地要进屋呢。
蒹葭要进屋,路过时瞥了一眼二儿子,见只是一些皮外伤,没出什么大毛病,心里刚松了口气。
她心想,怕是父亲恼了,府里才会如临大敌。
她这么想着,一进屋,就看到晕死在床上的是凤年。
孩子已经一脸惨白,一旁的丫鬟小厮跪地痛哭。
蒹葭都来不及问什么,心里一阵剧痛,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太医急匆匆地拎着药箱进来,一看又晕倒一个,也来不及看蒹葭,先救最严重的。
他着急地说:“先救这孩子。”立刻把常凤年的身体掰过来,又是挤压又是过气。
可常凤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闭气这么长时间,神仙也难救活了。
太医遗憾地摇摇头,脸色十分凝重,说:“唉,怕是没救了。”黄嬷嬷抱着年年,一看太医摇头,大公子脸上已经毫无生气,差点儿也跟着晕过去。
但一想到怀里还有个小的,她立马稳住了脚跟,心里想着:不行,我不能倒下。
而在悲痛欲绝的屋里,年年盯着一个无人的地方瞪大了眼。
……好大一坨蓝里透紫的灵魂!紫色?!是帝王气运的灵魂!再定睛一看这魂魄的身形……怎么说呢?好眼熟哦。
眼熟得年年都不好意思吸走他的紫气了。
灵魂好像注意到了有人看他,转过头来。
年年贪吃的嘴一瘪,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边哭边喊:“妈呀,这不是我大哥又能是谁?”她是饕餮,早就看管生死,自然不会因为人类死亡就哭泣。
而是这可是她第一次投胎,成为身怀紫气之人的亲妹妹呀!要知道,虽然不是每个有紫气环绕的人,都会成为帝王。
但是啊,我跟你说哈,要是身上没有紫气的人,那是铁定当不了帝王的!就说平日里吧,大哥身上那一点点紫气,都被蓝色的倒霉气运给掩盖住咯,所以年年一直都没发现。
今儿个呢,大哥处于赤裸裸的灵魂状态,嘿,这一点点紫气,就被年年给注意到啦。
年年心里头可美了,想着啊,可算能仗着大哥的威风,去大饱口福啦。
谁知道呢,还没等她美够呢,大哥就死了。
这可把年年给伤心坏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啊。
屋里头其余的人,一看年年哭成那样,也跟着呜呜地哭起来。
太医呢,遗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唉,没救咯。”说完,就给已经没救的常凤年脸上盖上了白布。
黄嬷嬷抱着年年呢,就察觉到年年那小屁股一冲一冲的,像是要往她哥那边儿去。
黄嬷嬷抹掉自己眼角的泪,心软地自言自语:“哟,果然是兄妹啊,就算相处还不到两个月呢,孩子感受到亲人没了,也知道伤心哟。”年年心里头直念叨:“呜呜呜,我的皇帝哥哥呀,你再坚持一下下啊!老婆子,你快把我放到我哥身边儿去呀,那可是皇帝啊,以后有吃不完的宝物啊!”黄嬷嬷看着年年那可怜样儿,终于不忍心了,扶着年年,让她趴在常凤年身边,说:“孩子,再最后看看你哥吧。”年年哪敢耽搁呀,只见小孩儿伸出自己的小拳头,眼含泪花,“砰”地一拳头就揍到了她哥的心口。
在外人瞅着,就觉得这孩子不过是拳头挨到了常凤年而已。
可谁能想到呢,下一秒,白布下的人忽然弄出剧烈的动静。
“咳!咳咳咳!”
屋里的人一下子全被吓退了一步。
一个小丫鬟眼睛一翻白,直接晕死过去,嘴里还喊着:“诈……诈尸啦!”太医行医一辈子了,这会儿脸色也变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常凤年咳得厉害,好不容易把水咳出来,可已经累得不行,又没了动静。
年年急得不行,趴在常凤年身上,小拳头又蓄力准备再打。
黄嬷嬷在一旁急得直喊:“别、别再打了,小心把人打死!”可年年的小拳头还是落了下去,只是这一拳有点没控制好,耳边传来轻轻的骨头碎裂声。
年年小声嘟囔着,一脸无辜:“阿偶……对不起哦,大哥,肋骨好像折了一根。”常凤年只觉得肚子里有一股暴躁灼热的气往外冲,那气一路横冲直撞,从喉咙里出来,直接把堵在肺部的积水给逼了出来。
他这一发动作太大,棉被滑落,正好吐了太医一身。
太医愣在原地,看着自己衣服上全是水,一脸懵。
黄嬷嬷赶紧吼道:“太医!快看看孩子!”一屋子的人,看着常凤年渐渐恢复的脸色,又开始忙活起来。
黄嬷嬷慌忙抱过年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孩子,双手搂得更紧了。
黄嬷嬷心里想着:“这孩子,真是福星啊。”年年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呢,大公子每一次咳嗽,都发生在年年抬拳、落拳之后。
主子以前跟自己提过,年年是太子的幸运星。
黄嬷嬷以前是不信的,可现在她不得不信了。
黄嬷嬷心里暗暗想着:“若是太子妃醒了,我一定要把刚刚发生的事儿告诉主子!”说完,不由自主地贴了贴孩子,说:“可一定要保佑你大哥活着啊。”而此时的皇宫里,一个紫色的漆器盒子里突然发出异动。
“嘣!”响动可大了,一枚铁钉直接从床底飞了出来,在柜子上反弹后,正好落在虞贵妃脚边。
虞贵妃低头扫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赶紧摆摆手,说:“都退下。”把所有宫女都屏退了。
半晌,安喜宫里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虞贵妃拦住了要冲进来的宫女,喊道:“嬷嬷!别进来!我被一只老鼠吓到了,你们不要进来。”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手里那个小铜人,里面钉了九个钉子。
而刚刚,插在胸口的那一枚自己飞出来了!虞贵妃花容失色,六神无主,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
她双手死死地捂着那个小铜人,嘴里念叨着:“这、这怎么可能……”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虞贵妃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啊!昭晋王入宫,就说我病了,快!”太医满脸担忧,走上前说:“公子,我扶您起来哈。”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常凤年扶了起来。
他轻轻拍着常凤年的后背,眼睛紧紧盯着常凤年的嘴巴。
然而呢,常凤年努力了半天,水没吐出来,反倒是嘴角慢慢渗出了鲜血。
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看着怪吓人的。
“哎呀,这、这是咋回事儿啊?”太医一脸懵圈,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就跟打了个结似的,眼神里全是疑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年年有点不自在,赶紧别开眼睛,小声地嘀咕着:“大功可抵小过哈,这就是个小失误啦,小失误而已嘛。”太医瞧见这情况,哪敢耽搁呀,连忙掀开常凤年的衣服仔细检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常凤年胸口的肋骨居然断了一根。
太医连想都没想,赶紧又开了几个补肝肾和强筋骨的方子。
他一边写一边着急地喊:“快去府上拿外敷的药,这药能减轻疼痛、活血化瘀呢,一刻都不能耽误啊!”交代完这些事儿,太医又火急火燎地赶去医治太子妃。
蒹葭在一旁,瞅准时机,几针下去,嘿,常凤年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蒹葭一下子扑到常凤年床边,眼泪止不住地流,哭着说:“凤年,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办啊!”太医赶忙上前,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您放心,人呐,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
就是胸口的骨头断了,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蒹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立马气冲冲地去找常司盛了。
“这个逆子!”蒹葭气得满脸通红,双手叉腰,大声骂道,“平时调皮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差点儿把他大哥给害了!真是不动家法是不行了!”常司盛本来是乖乖跪在外面的,他一直忧心着大哥的情况,也没想过要逃避责任。
他抬头看着那个湖,眼神里全是自责,心里一个劲儿地想:“如果大哥死了……我宁愿出事的是自己。
只要大哥能好好的,让我咋样都行。”跪在一旁的李从野也是同样的想法,心里默默念叨着:“要是能替大哥遭这罪就好了。”两人听到常凤年没事儿了,还没来得及进屋看看他呢,就被太医急匆匆地带走了。
“快,去救那个孩子!”太医着急地催促着。
原来啊,被他们连累的可不只是常凤年,还有一个人比大哥还淹得严重,就是户部侍郎的傻儿子怀柏言。
两个孩子并不清楚救活常凤年的并不是太医,他们只是一个劲儿地盼着这个太医能把那个无辜的孩子也救活。
太医今天就跟参与了一个争分夺秒的大项目似的,他老胳膊老腿的,被两个孩子又拖又拉又推地弄到了一个房里。
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要救的人恐怕是已经没救了。
一路上啊,来来往往多少大夫都摇着头离开,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姬太傅。
桑柏瀚已经是强撑着了,他一看来人,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他一把年纪了,嘴唇颤抖着,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曹太医……您快看看这孩子咋样了。”曹太医知道他想说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公子已经没事儿了,醒了,您快去看看吧。”曹太医也是当祖父的人了,自然能理解太傅为啥不在大公子的屋里等着,而是呆在这个屋里。
他就是不想亲眼看着自家的孩子离世,根本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桑柏瀚一生因为谏言被下了多少次大牢,他从来都没红过眼眶,此刻皱巴巴的眼角却有泪。
他一个劲儿地抓着太医的胳膊,往屋里拉:“快看看这孩子……曹太医,您可得救救他啊。”太医一进屋,没一会儿就直接退了出来,脸上满是难色,说:“太傅,通知他家人吧,已经回天乏……不,等等,还有一个邪门的法子。”“啥叫邪门的法子啊?”桑柏瀚一脸懵,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解,“曹太医,您快给我说说,这邪门法子是啥?”蒹葭一路打听着二儿子这次还害了一个人,急匆匆地赶来。
一进屋,就看到父亲也在,再看屋里,果然躺着一个脸色已经泛着青色的孩子。
“死……死了?”蒹葭声音都抖了,脸上满是惊恐,“父亲……这可咋办啊?”桑柏瀚知晓常凤年没事儿,心也就放了下来,不想搭理这倒霉的一家子。
他现在无比后悔,心里想着:“女儿是好女儿,可我的学生是个倒霉蛋呀!我当年真是糊涂了呀!”年年一进屋,呃呃,眼前这两个魂魄打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一个是死相极惨的破烂魂魄,他的衣服到处都是破的,破布条子随风飘着,脸上也脏兮兮的,全是泥点子。
另一个是已经占了上风的老鬼。
年年甚至都能听到他们俩的对话。
“你离开我的身体!”破烂魂魄虽然已经被对方压在地上,但还是不甘心地怒吼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神里全是愤怒和不甘,“这是我的身体,你凭啥占着!”而那个老鬼已然欺负惯了小朋友,压着破烂小孩儿戏弄道:“就不!我好吃好喝,我也是凭本事占你的身体的,凭什么你说让我就让?”“就是活着当个傻子,嘿嘿,也不还给你!”老鬼还挑衅地笑了笑。
年年偷偷瞅着那老鬼,心里直犯嘀咕,这老鬼脸皮可真厚啊!她本就是饕餮,哪是什么善良的神兽呀,以前还老爱欺负别的神兽幼崽呢。
可这会儿,年年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和那破烂魂魄手指上系着的那根细细的红线,心里犯起了愁:“哎呀,这可咋整哟,瞅着好像是自己人呢。”“哎呀呀,这到底该咋办才好呀?”年年不过寻思了一小会儿。
这边黄嬷嬷听到屋里传出死人的消息,立马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把孩子抱了出去。
这次情况跟刚才可大不一样了。
常思是年年的大哥,可床上躺着的人他们压根不认识。
黄嬷嬷心里琢磨着:“年年毕竟还是个孩子,可不能让她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年年这会儿居然“哇”地哭了起来,摊开两只小手。
没办法呀,她现在还不会说话呢,只能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黄嬷嬷以为孩子是被自己紧张的情绪给影响了,连忙轻声哄着:“哎呀,乖孩子,别哭啦,别哭啦。”哪晓得孩子不停地往屋里张望,那小眼神儿,好像在暗示着啥。
蒹葭听到年年的哭声,满脸丧气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年年,她想起一路上黄嬷嬷在她耳边唠叨的那些话,心里开始有点动摇了。
她在心里暗暗嘀咕:“不行啊,我虽说心里愧疚,可年年是我的亲生女儿呀,大不了我亲自去那孩子家赔罪,绝不能让年年去趴那个孩子的身。”年年看着自己小手指上的红线颜色越来越浅,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都快哭出来了。
终于,她的演技瞬间爆发,“哇”的一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极其响亮的哭声。
蒹葭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赶忙说道:“哎呀,宝贝,别这么哭呀,容易哭出病来的。”黄嬷嬷也是一脸为难,说道:“这孩子咋哭得这么凶呢,一听就感觉不对劲。”她思索了一下,试探着出主意:“夫人,要不别让孩子趴那孩子的身体了,就用拳头碰碰就行。”年年突然止住了哭声,那双带着泪花的大眼睛“唰”地转过头,看向黄嬷嬷,心里想着:“你!你可算懂我了!你你你……终于碰到一个聪明的人了!黄嬷嬷是吧?就冲着你今天这句话,以后我罩着你了!”蒹葭狐疑地看了一眼嬷嬷,又看了看孩子。
她想起年年每次这么闹腾,一般都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好东西。
她一咬牙,说道:“好吧,那就试试。”说完,便抱起年年走进了屋里。
桑柏瀚一看女儿居然抱着孩子进来了,眼睛瞪得老大,瞪了一眼愈发让他看不懂的女儿,怒道:“你给我出去!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抱进来?”太医在一旁对着蒹葭抱拳说道:“太子妃真是心地善良。”如此善良的太子妃实在让曹太医打心底里佩服。
他刚刚还和姬太傅提起,太子妃怀里的孩子就是那个命悬一线的孩子。
曹太医赶忙解释道:“太傅,这就是我说的‘一人’,此子非同寻常。”蒹葭被曹太医这么一提醒,脸颊瞬间红扑扑的,染上一抹红晕。
她深吸一口气,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违逆父亲。
趁着父亲惊愕之际,她灵巧地躲开父亲阻拦,径直走进屋子,脆生生地问道:“手碰一碰就行了吧?”蒹葭一只手温柔地抱着软乎乎的年年,另一只手轻轻举起孩子的小胳膊,试图让年年去触碰床上的怀柏言。
年年瞅着地上被揍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的小可怜,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小声嘟囔着:“哎呀,要不是每一世都得完成人类的婚丧嫁娶这些破事儿,我才懒得救这么个弱鸡呢!”“你瞅瞅他,身子随时都能被人抢走,现在连打架都打不赢,也太弱了吧!”年年接着在心里吐槽,还愁眉苦脸地托着腮。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年年碰到那孩子胸口的瞬间,想都没想,直接就一拳打了过去。
“咳!”怀柏言突然咳嗽了一声。
蒹葭吃惊地扭头看向年年,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讶。
年年眨巴着她那圆溜溜像葡萄一样的眼睛,冲着蒹葭露出一个没牙的甜笑,奶声奶气地说:“娘好好看呀,吃惊的样子也好看呢。
年年喜欢美男,更喜欢美女,像娘这么美的,年年最喜欢啦!”多年以后,年年才明白啥叫越没有啥就越喜欢啥。
太医听到屋里有动静,立马冲了进来。
他急急忙忙走到怀柏言身边,一边拍打一边念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哇。”一旁打架的两个灵魂,瞧见身体居然散发白光,这可是能回魂的预兆啊。
老鬼不屑地冷哼一声,骂道:“哼哼,怪不得有钱人活得长呢,凉了都能救活?”说着,老鬼不要脸地一脚把破烂小孩儿踢到老远,大大咧咧地往身体里走去,恶狠狠地说:“真行啊你,还想跟我抢!下次直接把你打散!”破烂小孩儿倒在远处,眼里全是绝望。
他都被赶出身体三年了,如今七岁的他,看着父母每天为自己掉眼泪,心里头满是痛苦。
“我想回去啊!我不要再做孤魂野鬼啦!”破烂小孩儿在心里大声呐喊着。
而且,他想起老鬼说的话,只要身体长大,老鬼就会杀了严厉管教他的父母。
老鬼自信满满地一脚踩到了床上。
突然,一只还没鸡蛋大的小手从旁边伸了出来,鸡贼地抓住了他。
“嘿,你这是干啥呢?”老鬼疑惑地回头,看到一个小婴儿正盯着自己。
那小婴儿的目光让老鬼心里直发毛,一点儿童真都没有,嘴角微微勾起,透着一股“你死期到了”的疯魔劲儿。
“死丫头片子!你给我放开!”老鬼咆哮着,拼命挣扎。
可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用。
年年直接一捏,把老鬼团吧团吧塞进嘴里,皱着眉头说:“难吃死了,呸!还想占用这个身体?算你倒霉,投胎轮回的机会都给你直接收回!”怀柏言眼睁睁地看着老鬼前一刻还嚣张得不行,下一刻就被毫无征兆地团巴成一团。
老鬼的惨叫只漏出来一下下,就原地消失了。
“消失了?!”怀柏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
他挣扎着爬行,朝着自己的身体而去。
进入身体的前一刻,怀柏言终于看清了那个毁掉老鬼的“东西”。
那竟是一个婴儿!不过,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婴儿。
她正一脸嫌弃地直直盯着自己,眼神里的嫌弃那是毫不掩饰。
怀柏言心里一紧,他确定这个小婴儿能看到自己。
“她刚刚是不是也看到我被揍的惨样了?”怀柏言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他赶紧安慰自己:“没事儿,婴儿不记事儿的,等她长大了就会把我这狼狈样忘得一干二净。”回到身体的瞬间,一直被太医用力拍打的怀柏言,身体突然主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又一口的湖水从他嘴里咳了出来,他终于彻底活过来了。
蒹葭看到这一幕,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她的心就像被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给压着,闷得难受。
她呆呆地看着自家宝贝女儿年年,眼神都有些失了神,就那么愣了好一会儿。
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轻轻开口说道:“年年,跟娘亲出去。”说完,就温柔地把年年抱在怀里,出了门。
“娘亲这是咋啦?”年年好奇得很,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脑袋使劲儿往上抬,眼巴巴地看着母亲,“那男孩儿活过来了,母亲咋不高兴呀?”年年瞧见二哥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屋子外面呢,旁边还站着个不认识的男孩儿。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里头乐开了花,美滋滋地想着:“难道马上就能看到娘亲揍孩子的精彩好戏啦?”谁知道啊,母亲抱着她从二哥身边经过的时候,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二哥那儿扫一下。
直接就把她抱到黄嬷嬷跟前,递给黄嬷嬷,认真地说道:“黄嬷嬷,你可得照顾好年年。”说完,又转身进屋里去了。
“娘亲这是要干啥呀?”年年心里头全是疑惑,小脑袋瓜就跟个小马达似的,转个不停。
到了晚上,户部侍郎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大半夜的还带着妻子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太子府。
户部侍郎一脸着急的模样,对着门口站岗的侍卫就说:“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哈,我非得见见府上的二公子不可,我得好好谢谢他!”侍卫进去通报完,就把他们领进了府里。
黄嬷嬷站在一旁,这时候,一个小丫头兴奋得一路小跑过来,大声汇报说:“太子殿下今年可算是时来运转啦!那户部侍郎好几次都偷偷暗示要效忠殿下呢,可太子殿下都给拒绝了。”黄嬷嬷笑着问道:“殿下为啥要拒绝呀?”小丫头神秘兮兮地凑近,小声说:“估计殿下嫌弃他官儿小,看不上他呢!”蒹葭和黄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心里都明白,这户部侍郎可是户部的钱袋子。
他那个侍郎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方便自己做生意,故意把官职降下来的。
小丫鬟好不容易有机会给太子妃办件事儿,兴奋得不行,还模仿起太子拒绝户部侍郎的对话。
小丫鬟捏着嗓子,模仿常乘风的语气问:“孤听说孩子还呛了几口水?”接着又换了个声音,模仿户部侍郎的语气回答:“就是多喝了几口水,拉了个肚子,都是自己人,没啥大不了的。”常乘风又接着问:“自己人?据孤所知侍郎是晋王的人?”
户部侍郎赶紧双手一拱,陪着笑脸说:“哎呦,老臣今儿个太激动了,光想着自己以前给陛下赚钱的事儿了,晋王……老臣糊涂,都记不得以前的事儿啦。”
常乘风接着说:“遂溪矿场孤记得就是你……”户部侍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着急忙慌地说:“十万两,老臣拿十万两买一个能入殿下眼的机会。”
侍郎夫人也跟着丈夫的节奏,咬咬牙,把底牌都亮出来了:“要是不行的话,儿子给老子抵债,太子府能多一个李将军的儿子,也能多一个户部侍郎的儿子!”常乘风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心里头直犯嘀咕:他们居然知道李将军的事儿!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原本是不必的,总觉得自己像个通过绑架质子谋夺皇位的山匪逆贼,可既然知道李将军的去向,那就来吧……把‘质子’上交吧。”
半月之后,从太子府往姬太傅方向去的马车,从一辆变成了两辆。
第一辆马车里,常凤年和怀柏言面对面坐着。
四周安静得很,安静到他们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常凤年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头默默祈祷:这一路可千万别再出啥幺蛾子了。
怀柏言呢,眼神老是飘来飘去的,时不时就偷偷瞟一眼常凤年,一被发现,又赶紧把视线移开。
另一辆马车里,那可热闹得不行。
常思睿和李从野正打得难解难分,又是挥拳又是踢腿的,活脱脱两只撒了欢的脱缰兔子。
常思睿一边挥着拳头,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来啊,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李从野哪肯示弱啊,他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灵活得像只猴子似的左躲右闪。
一边躲还一边还击道:“哟呵,就你这两下子,还想打败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蒹葭看着怀里可爱的年年,这几天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
年年那粉嘟嘟的小脸,还有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她越看越担心。
她思来想去,心里头拿定了主意,决定抱着孩子去一趟寺庙。
她找到常乘风,一脸认真地说:“乘风啊,我想去寺庙感谢一下老天爷。
你想想,年年给咱们家带来这么多好运,我就怕家里把她的福气给消耗了,到时候老天爷从她身上把福气拿回去可咋办呀。”常乘风一听,眉心猛地一跳,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着急地大声说道:“不行!我绝对不许你把女儿交给老和尚养,说啥也不行!”他越想越气,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苹果,“你说去就去,万一寺庙里的人看上年年怎么办?他们要是把年年留下,咱们可咋整?”蒹葭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常乘风的胳膊,安慰道:“哎呀,你就别瞎想啦。
寺庙只收男童,年年又不是男孩儿,他们才不会要呢。”她摸了摸年年的脑袋,柔声说道:“我就是去求个平安,求老天爷保佑年年一生健健康康的。”这时候,躲在一旁偷听的常司盛听到这儿,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声嘟囔着:“原来不是要送妹妹走啊,可吓死我了。”可他马上又不乐意了,撇着嘴,小声抱怨道:“年年是郡主,哪里去不得?凭啥不要我妹妹!这寺庙也太过分了。”一起偷听的常凤年实在忍不住了,抬手给了常司盛一个暴栗,小声喝道:“闭嘴!你嚷嚷啥呀,想被发现啊。”蒹葭还是出发了,她坐在马车里,心里一直念叨着感谢老天爷。
她觉得就算年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那也是她的亲闺女。
年年救了两条人命,她一想到这儿,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生怕家里会出啥事儿。
到了寺庙,蒹葭抱着年年走进大殿。
她把年年交给黄嬷嬷,然后虔诚地跪在蒲团上。
她脑袋用力地磕在地上,不一会儿,额头就磕出一大坨红痕。
她双手合十,眼睛紧闭,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我愿意用二十年寿命,保佑女儿一生康健。”她拜得那叫一个认真,额头的汗水都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
年年则被黄嬷嬷抱在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垂眸看向她的佛祖。
她心里想:“哦,这佛祖是镀金的,还是空心的。
倒是那个香灰炉子看起来还不错,就是一股味儿,不好下嘴。”就在这时,一个和尚适时出现,他慈眉善目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
年年就看着她娘亲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地放在托盘上。
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和尚匆匆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串珠子,交给蒹葭,说道:“夫人,这东西是方丈的宝物,方丈佩戴三十多年了。
给家里的二少爷戴上,能保太子全家三年平平安安的。”小和尚告别时,分别向蒹葭和黄嬷嬷施礼。
可年年看见了,那小和尚是看着她道别的。
她心里想:“这珠子镇压咒好重啊,用这么强的珠子镇压我那个没脑子的二哥?是不是太夸张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我一心为家里好,早就打定主意不给家里添乱啦。
这东西既然是给二哥的,又不是啥邪物,我就别要了。”奇怪的事儿发生了。
自从把那珠子给常司盛戴上之后,这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三年里,太子妃蒹葭得到了一个消息。
虽说这消息不算特别惊人,但也算是挺好的事儿。
这天,太子府名下农庄的人,还有蒹葭私产庄子的人,纷纷派人来报信。
一个下人满脸兴奋,急匆匆地跑到蒹葭面前,大声说道:“夫人呐,这些年庄子上的家禽和牲畜,居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不少呢!”蒹葭正坐在屋里看着账本,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
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哎哟喂,往年呐,庄子上就算养只狗,都活不过两年。
可如今呢,单单是鸡鸭都能盈利了,这变化可真大呀!”她心里琢磨着,自然把这变化都算在了自己女儿头上。
三年后,年年已经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她呀,总爱穿着最粉嫩的裙子,就像一只漂亮的小蝴蝶一样,在府里飞来飞去。
不过呢,她也特别能捣乱。
这年中秋,京城的花灯会办得格外隆重。
其实啊,不只是花灯会,其他节日也都办得热热闹闹的。
一个小丫鬟满脸好奇,拉着另一个丫鬟的胳膊问道:“为啥今年这些节日都办得这么热闹呀?”另一个丫鬟笑嘻嘻地解释道:“因为今年陛下六十六岁啦,礼部想突出这一年的不同,给陛下讨个好兆头呢。”花灯会这么隆重,晋王在大殿上那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番话。
说完之后,他还牵头自掏腰包五万两。
只见他满脸诚恳,一本正经地说:“一定要让这次的花灯会永远留在百姓心中,让全天下的百姓但凡经历过这天,都永远记得这是父皇的恩惠。”常乘风和蒹葭听完晋王的话,脸上都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常乘风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可真是我的好皇弟呢。
他肯定是知道我和李将军关系缓和,知道我为李将军和他身后的那些士兵重新站在明面上花了不少银两。
什么时候不提钱,偏偏这个时候提,哼!”蒹葭心里仔细地盘算着,然后开口说道:“拿出五万两倒也不难,十万两也不在话下。
太子府有我经营的收入,各地的食邑和铺面收入也不错,再说太子府一向节俭,花销其实很小。”常乘风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问道:“那重要的是啥呀?”蒹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重要的是,就算花了钱也讨不到好处。
只要不是第一个出钱的,余下跟着出钱的只能是给晋王充功绩。”常乘风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怎么办呢?”蒹葭想了想,说道:“我打算打听各家出多少银两,添个差不多的数目进去就算了。
既然没有意义,就没必要花大钱。”年年闭着眼睛,在小床上假装睡觉。
其实啊,她心里却在想着明天的计划。
她小声对自己说:“我和二哥说好要去城外的破庙探险,二哥逃学,我逃命。
因为府里实在把我看得太紧啦。”京城有四大纨绔和一大祸害,年年就是那一大祸害。
别看她只有三岁,可她次次惹的祸在皇帝那里都挂了名。
不过在年年看来,她都是被冤枉的。
她气鼓鼓地说:“半夜挖坟,带着下人取了墓主头颅烧火淬炼,我不就是为了头颅里面那颗传说级的舍利子吗?这墓主把这么邪的东西含嘴里下葬,压得自己投不了胎,子孙后代差点儿绝嗣。
要不是我善良,这家人早就死光光了。”“额,不就是那晚连带着烧了一座山吗?”她嘟囔着。
她早就敏锐地察觉到,那年的蝗虫可不太安分。
她自言自语道:“这些蝗虫留着有什么用呢?一点好处都没有。
而且啊,那些无知的人类,草木灰明明是上好的肥料啊!用草木灰来施肥,来年种啥都香。”她越想越气,接着说道:“我做了这么大的好事,那些人不但不来府里专门夸夸我,还写了什么劳什子万民书,要求重罚我。
这简直岂有此理!真是忘恩负义!”年年像个小机灵鬼似的,躲在角落里,竖着耳朵偷偷听着爹娘说话。
她那小脑袋瓜呀,就跟个小马达一样转得飞快,心里头早就在盘算着,要是惹祸了以后,咋保住自己的小屁股不被揍。
“中秋节?不就是要让皇祖父和百姓永生难忘嘛,这有啥难的,我来搞定!”年年在心里头暗暗发誓。
第二天,到了午睡时间。
年年眼睛滴溜溜一转,瞅准了机会,轻手轻脚地来到狗洞前。
她就像一只小耗子,小心翼翼地钻过狗洞,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府。
到了城外,年年和二哥会合了。
咦,二哥身边咋多了个人,仔细一瞧,是脸熟的李从野。
年年皱起小眉头,嘴巴一撇,不满地问道:“你带他来干啥呀?”李从野看着走路都还晃晃悠悠的年年,满脸不屑,冷哼了一声说:“你都能来,我为啥不能来呀?”他又看了看年年身后,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地张大嘴巴说:“哟,你居然不带仆从,一个人就敢跑出来啦?”年年冲他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你被卖了我都不会被卖!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常司盛赶紧伸手把妹妹捞起来,抱在怀里,一边快步走向马车,一边催促着:“走了走了,再不去啊,人都走光咯。”原来呀,三年一次的科考,那些学子两个月后就要进京了。
李将军把城外的情况报告给了常乘风,说城外有怪事,最近老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死掉,可就是查不出原因。
李将军还建议太子,想立功的话可以从这事儿入手。
这消息被爱听墙角的常司盛听到了,这不,就有了这次探险。
“我们要一直这么等着吗?”李从野看着窗外,不耐烦地嘟囔着,“要是等了一天都没结果,那咱不是白跑一趟啦?”年年今天打扮得可漂亮啦,上身穿着一件白色流光绸缎衫,下身配了一条浅紫色的衣裙。
出门的时候,她就像个精致的小奶团子,可爱极了。
可现在呢,她身上弄得脏兮兮的,活脱脱一个小乞丐模样。
她手里端着一个大食盒,正吃得津津有味呢,腮帮子鼓得像个小仓鼠。
这么一看,她更像要饭的了。
李从野回头,多看了两眼年年,又瞅了瞅那个食盒,忍不住吐槽说:“嘿,要是把这食盒换成个豁口盆,你这太子之女就能直接上街要饭去咯。”一旁的常司盛宠溺地看着妹妹,温柔地问:“年年,还喜欢哪个点心呀,告诉二哥,二哥给你买。”李从野听到这话,心里直犯嘀咕:“咋太子妃那么完美的夫人,会有这么两个孩子啊,真是让人操心哟。”年年听了李从野的话,使劲咽了咽嗓子里堵着的点心。
常司盛赶紧殷勤地递上水,还轻轻给她拍背。
年年喝了两口水,立刻回嘴说:“你想得倒美!来一次就想把案子查清楚,你以为你是活菩萨还是包青天啊!皇帝给你当好不好?”常司盛听了这话,偷偷捂住自己的心口,心里想着:幸好妹妹没这么对我,不然我的玻璃心都要碎咯。
李从野似乎早就习惯了这般场景,不屑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说:“你咋就知道我没想过呢?别把我想得那么笨。”年年气得小脸蛋鼓鼓的,冲他龇牙咧嘴,双手叉腰大声喊:“二哥!他要抢咱家的东西!咱可不能让他得逞,揍他!”常司盛一听,立刻响应,冲上去就和李从野扭打起来。
李从野也不嫌年年身上脏,一把将她抓过来,举着这个小胖墩当挡箭牌。
他还抓着年年的小拳头,朝着常司盛挥去,嘴里骂咧咧道:“好啊,你居然敢惦记我家的东西,看我不揍扁你!”“你再敢乱说话,我就直接告诉你爹,让他好好教训你,揍死你!”李从野气呼呼地指着对方,脸都涨红了。
年年呢,嘻嘻笑着,那小短腿欢快地挥舞着,就像个小陀螺一样,“哒哒哒”地跑过来,加入到这场“战斗”中。
她还一边跑一边喊:“二哥,我来帮你啦,咱们一起欺负李从野!”过了一会儿,车子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缓缓停下。
三个小孩鬼鬼祟祟地朝着庙的方向摸去。
李从野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小声嘀咕着:“这可是个大‘案子’,可别出啥岔子。”常司盛也跟着点头,眼睛里满是兴奋和紧张。
一进庙门,李从野和常司盛就紧张得不行。
他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李从野还时不时地弯腰看看墙角,嘴里念叨着:“一定要发现点什么,好证明自己的能力。”常司盛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咱们可不能空手而归。”年年却和他们不一样。
她进破庙的时候,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路溜溜达达地走着。
她东看看西瞅瞅,还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嘴里哼着小曲:“走走走,看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宝贝呢。”慢悠悠地走到神像前面。
然后伸出小爪子,轻轻拍了拍神像的脚趾甲。
她背对着两个正埋头苦找线索的哥哥,仰头对着神像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小声嘀咕道:“嘿,还藏着呢,是不是?让我猜猜你到底藏哪儿啦?要是被我找到,你就死定了。”她一进屋子就注意到这个笑得扭曲的神像,心里直犯嘀咕。
她皱着小眉头,嘟囔着:“这神像笑得这么丑,一看就不对劲。”再瞅瞅地下的香灰炉子里,居然还有新鲜的香灰,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咦,居然还有人拜它?”年年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神像。
神像里的脏东西缩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家伙笑得这么邪恶,它为什么这么害怕啊?这孩子就像戏弄老鼠的猫,潜意思是让我主动送上门,找到就死定了。”李从野看了一圈,啥都没发现。
他挠挠头,有点着急。
这时,他看到年年的动作,不由也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破旧的神像。
他突然觉得神像的眼珠子好像在颤动,赶紧揉揉眼睛。
再看,神像居然又恢复了正常。
李从野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此刻,他不免觉得脊背发凉。
他走过去,一把将年年夹在胳肢窝里,严肃地说:“小孩儿不该来这种不干净的地方,你去外面等着。”年年刚刚找到那脏东西在哪儿,哪甘心就这么被夹出去。
她不甘心地蹬着小腿,嘴里还嘟囔着:“不要啊!我还没找完呢!”李从野不耐烦地说:“别闹!外面等着去!听话!”年年灵机一动,眼睛滴溜溜一转,指着屋外大声喊:“我好像看到屋外有什么东西跑了,快追!说不定就是那脏东西!”李从野不屑地勾了勾唇,翻了个白眼道:“我看起来像傻子吗?拜托动动脑子好不好,不然我觉得你在看不起我。
别想用这种小把戏骗我。”年年失望极了,心里暗自吐槽:这人真是跟她八字不合。
要是怀俊熙还算她人生一大麻烦,那这个人就是跟她天生不对付了。
“救命啊……”突然,车夫的声音传来。
李从野脸色一变,立刻把年年放下,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嘱咐她:“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别出来!千万要听话,不然很危险!”说完,他就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年年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心里满是震惊:“这……这就被放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简直就像上天特意来帮助她一样。
她来不及细想,只见二哥也冲了出去,她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掉头,双手紧紧扒着神像,努力往上爬。
隐匿在神像里的东西,这会儿再也按捺不住了。
它在神像里头,浑身扭来扭去的,心里头那叫一个犯嘀咕。
它小声地自言自语:“不就是个人类小娃娃嘛,我咋就这么害怕呢!我都在这神像里窝了好些年啦,没道理怕一个三岁的小娃子啊。
拼了,跟她干!”说着,它“唰”地一下幻化出一个黑乎乎的实体,张牙舞爪的,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朝着正往上爬的年年就冲了过去。
眼瞅着它就要碰到年年了,嘿,怪事发生了。
年年怪里怪气地扭过了头,脸上居然挂着开心的笑容,那模样,就跟心情好到了极点似的。
紧接着,她那可爱的小嘴巴慢慢张大,越张越大,好家伙,几乎占了小脸下巴的三分之二。
她咧嘴一笑,两排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寒光。
脏东西一下子停在了半空,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了:“完了完了,这小娃娃该不会是故意引我出来的吧?”它仔细一瞧,看到了年年那红彤彤的眼睛,还有孩子身后从裙子里探出来的毛茸茸的尾巴。
再往后看,年年身后隐隐约约有个巨大的虚影。
脏东西只感觉头皮“轰”的一下炸开了,一股麻溜溜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神经。
这一刻,它终于明白自己为啥这么怕这个小娃娃了。
它惊恐地大喊:“饕……饕餮!!”心里头想着,就算是个大妖也好啊,可居然是饕餮!那自己不就成了它嘴边的小菜了吗?“完了完了!”它一边喊着,黑影眨眼间就钻回了本体。
巨大的神像开始有了动静,一寸一寸地裂开,发出“咔咔”的声响。
年年皱了皱眉头,嘴里嘟囔着:“想跑?没门儿!”话音刚落,神像的身体开始散架,一片片地掉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庙也开始晃动起来,这庙本就年久失修,立刻就摇摇欲坠了。
令人惊讶的是,神像的头居然在落地的瞬间,迅速遁地而走。
年年不高兴了,气鼓鼓地说:“嘿,你还真不识相啊,知道我是饕餮了,还不乖乖送到我嘴里来,还敢逃?”说完,她身后的虚影立即扑了上去,立在废墟里。
虚影瞅了一眼脏乱的地面,就跟大猫打地鼠似的,一爪子按住了目标。
年年笑嘻嘻地说:“抓到你啦!”另一边,常司盛把五花大绑的车夫救了下来。
刚救下车夫,他就转头跟常驹阳吵了起来。
常司盛满脸愤怒,大声吼道:“常驹阳!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啦!你就不知道看看车夫腰间的牌子啊!脑子不好使,赶紧让你那个孔雀爹回去再生一个!”常驹阳给了常司盛一个白眼,不屑地回嘴道:“呦!你家倒是生了两个,不也没一个中用的吗?我就是脑子不好,你就将就一下吧,可别把自己气死咯。”常驹阳压根儿就看不上和常司盛吵架,心里想着:他就是个武夫,他爹晋王跟太子比,那我就得跟常凤年比,常司盛算个啥呀?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传来。
身后的庙毫无预兆地塌了。
李从野和常司盛一扭头,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塌了!呵,呵呵。”常驹阳正悠闲地摇着扇子,突然寺庙坍塌的巨响传来,他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扇子差点掉落。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幸灾乐祸地收起扇子,快步走到常司盛身边,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咧着嘴说道:“我就说你家全家都倒霉,你瞧瞧!这得有多倒霉啊,就进去一趟,好好的庙居然就给搞塌了。”我说:“嘿,你们呐,这么倒霉,要不就去寺里面多拜拜吧。
万一倒霉得‘死’一个,那可就成别人的笑柄咯,哈哈哈。”李从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闭嘴!”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没资格对皇嗣动手。
他只能狠狠瞪了常驹阳一眼,那眼神仿佛要把常驹阳看穿似的。
然后,他转身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年年呢?年年在哪里呀?”常司盛只感觉自己的腿软得跟棉花似的,根本撑不住身体,“扑通”一下就瘫坐在地上。
他眼神呆滞,嘴里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害死了妹妹?我是不是不该再待在家里了?”他望着眼前那一片废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声音颤抖地喊道:“年年,你在哪里啊?”李从野心急如焚,双手不停地在废墟里扒拉着,一边扒拉一边大声喊:“年年!你别吓我们,快点出来呀!”没一会儿,他的手指头就被碎石划破了,鲜血直流。
可他哪顾得上这些呀,心里只想着年年。
此时,废墟里的年年被塌下来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她一边咳一边骂骂咧咧:“坏兽要骂人了!这倒霉玩意儿,我一定要带回家,切成一点儿一点儿的吃。
折磨不死它,我就不是上古坏兽!”她费力地扒拉开身上砸中的大梁子,掸掸身上的灰。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裙子撕破了,上衣也划了个大口子。
她皱着眉头,心里直犯愁:“这回到底要撒个什么谎才能进家门啊?”常驹阳挨了一拳,气得脸都红透了。
他还想还手呢,可常司盛根本不给他机会,撒腿就跑开了。
常驹阳看着常司盛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踢了一脚一旁呆立着、眼神呆滞的车夫,骂道:“唉!你家主子是不是疯了,到底怎么了?”车夫这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常驹阳磕头祈求:“大少爷,求求你,求求你,我家小姐还在寺庙里,让你的人搭把手,救救我家小姐。”常驹阳张大嘴巴,眼睛瞪得老大,那眼神里一半是惊喜。
他兴奋地说:“真让我说中了?真倒霉死人了!哎哟!你看我这嘴!”说着,他笑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然后和手下对视了一眼,居然马上挂上了笑脸,假惺惺地说:“我的人可不能给你们借,我们要赶紧回去帮你们找人呢!你们一定等着,我这就回去叫太子殿下来。”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手下人走上前,提醒他:“少爷,真的不需要帮忙吗?若是那小孩儿真死了,太子向您发难,说您见死不救……”常驹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最多被骂两句,他们可是死了一个人呢,哪多哪少?回家!”他这次来也是听到这庙里有异动,想来看看有没有可以立功的机会。
不过,这次虽然没有立功,倒是赶上太子府死人了,他心里想着,真是运气好。
年年使劲儿拖着佛像的头,小脸涨得通红。
可那佛像的头却纹丝不动。
她累得气喘吁吁,只能放弃。
她脚步匆匆地走到离她最近的李从野身后。
她伸出小手,轻轻戳了戳李从野的肩膀。
李从野正焦急地四处找人,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猛地扭头一看。
只见一个小乞丐站在他身后,浑身上下乌漆嘛黑的,头发乱糟糟地像个鸟窝。
李从野皱了皱眉头,心里正烦着呢,哪有功夫搭理这个小乞丐。
他满脸不耐烦,眉头皱得紧紧的,用力地转过头,眼睛在人群里急切地搜寻着。
年年见李从野压根不理自己,气得那张小脸啊,就像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鼓得老高。
她气得直跺脚,抬起脚,铆足了劲儿,狠狠一脚踹到李从野的小腿上。
接着扯着嗓子,怒气冲冲地喊道:“李从野!你瞅瞅你自己,浑身血呼刺啦的,还好意思嫌弃我!?”李从野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整个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他缓缓地转过头,眼睛睁得老大,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乞丐。
只见这小乞丐长着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就像两颗黑葡萄,还有那壮实的身板……“年年?”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大声喊出了声。
常司盛听到李从野喊妹妹的名字,那感觉就像在黑暗中听到了世间最美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一下子亮得像星星。
他啥都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双臂,一把将年年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也不管年年身上脏不脏,直接把脸埋在年年的肩膀里,眼泪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流,边哭边说:“呜呜呜!你活着啊!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年年被常司盛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小脸都憋红了。
但她还是因为这个紧紧的怀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伸出手,轻轻地拍拍常司盛的头,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嗯,看在你这么担心我的份上,我回去撒谎的时候也带上你。
你有我护着,一定不会被打得太惨。”常司盛把年年抱得更紧了,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流着。
他哽咽着,带着哭腔说:“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年年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切,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太子府里,蒹葭正坐在屋里,手里拿着布料,眼睛紧紧地盯着,仔细地给女儿挑新样式。
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年年这孩子虎得很,衣服鞋子什么的,别的小孩儿一年做十几套就蛮富足了,她倒好,得三天一套,每一套都破得各有千秋,真让人头疼。”“不好了!不好了!”黄杏急匆匆地跑回来,脚步慌乱得像没头苍蝇一样。
一看到太子妃,脚下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院子里。
蒹葭眼皮子“突突”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黄嬷嬷,眼神里满是焦急和担忧,仿佛在说:“快去看看年年怎么样了。”黄嬷嬷立刻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意思,赶紧跑去年年的屋里查看。
黄杏跪在院子里,带着哭腔喊道:“夫人!小姐和二公子跑去城外的破庙玩儿,破庙塌了!小姐……呜呜,小姐埋在里面了!”蒹葭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摔倒。
她双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屋外,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从哪儿来的消息?”黄杏赶紧回复:“是晋王家的少爷,亲自来说的,现在人还在府门口呢。
说是寺庙塌得几乎没了活路,若太子府调不出人,他父亲可以帮忙。”蒹葭咬咬牙,硬是撑着一口气,大声说道:“去!去叫人骑马出城!我不信孩子死了,给我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完,她连帷帽也顾不上用了,匆匆往后院走去。
她牵了匹马,翻身上马。
从小她也是学过君子六艺的,骑马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她要亲自去接她的孩子,一刻也不想耽搁。
她自然知道那常驹阳是什么嘴脸,但她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也不想听他说那些恶心的话诅咒她的孩子。
于是,她直接骑马走了后门。
太子刚下朝,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整个人精神恍惚,脑袋里嗡嗡作响,就像有一群蜜蜂在飞。
这时,又听到了太子妃骑马出城的消息。
“殿下,老奴现在就去准备马……车。”管家急匆匆地说。
晋王一同下朝,站在一旁看着。
只见太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晋王以为太子又要和他争斗,立刻摆好架势,心里想着再杀个几百回。
结果,太子直接略过他,伸手就卸了他的马车,牵过他的汗血宝马,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晋王在后面气得直跳脚,大声骂道:“……还要不要脸了?!当街抢马!还有没有人管管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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